隻見那是一個身量尚未長成的孩子,看上去十分稚嫩,衣著清寒卻幹淨,幾處破了的地方都被人認認真真縫補過了,針腳細密規整,可見做針線活的人手藝很好,還別出心裁的在補丁處繡了幾株蘭草。
從穿著打扮來看,這個少年顯然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但也不像一般窮苦人家的孩子那樣蓬頭垢麵畏畏縮縮,盡管進了尋簪閣的大堂,也未見失態。令人驚異的是他的膚色,白,非常白,根本不能簡單地用白皙來形容,簡直就是透明,離得近了,甚至可以看見那薄薄的一層皮膚下流動的淡青色經脈和血管。而之所以被人扶進來,是因為他的臉上綁著一條珠灰色的布帶,遮住了眼睛。
墨夜頗有興致地打量著來人,不發一言。
一個手下推了他一下,“還不快參見我們閣主?”
小男孩聞言十分鎮定地推開扶他的人,“撲通”一聲重重雙膝下跪行了一個完美的大禮,“安棱參見尋簪閣主。”冷冽而天真的嗓音在整個房間內彌漫開來,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你叫安棱?”
“是。”
“知道尋簪閣是什麼地方麼?”
“知道,我想請尋簪閣幫忙尋找我的姐姐,她五年前失蹤了。”
“……”
墨夜沒有回應,安棱等了一會兒,發現自己似乎得不到回答,終於有些焦慮起來,又“砰砰砰”連磕了三個響頭,連自己的頭磕破了也不管,固執地一遍遍請求。
“求求你們救救我姐姐,她叫安若,求求你們救救她!”
“你們的父母呢?”一旁的謝語童忍不住插嘴道,她不是這樣婆媽的女子,但一見這個小男孩,心底卻湧上了一種久違的柔軟與愛憐,這也是她決定把他帶到墨夜麵前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我們是孤兒。”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安棱逞強地挺起了胸膛,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並不難過。
“你可知道尋簪閣的規矩?”墨夜從堂上緩緩走下來,走到安棱的麵前,不帶絲毫感情地說。
安棱並未驚慌。從一開始進來的時候,他就有著這個年齡的孩子少有的冷靜,在墨夜終於開口了以後,他微微揚起頭,十分鄭重地說:“我知道。我願意用一樣天下難尋的東西來交換。”
“嗯?”
片刻的靜默。少年沒有馬上回答,隻是把手伸到腦後,解開了布帶。他的嘴角繃得很緊,似乎是怕眼前的人不滿意又或者從墨夜身上感受到一種難言的懼意,但是他仍然毫不遲疑地一點點睜開了眼睛,直視著墨夜,說:“我的眼睛。”
整個世界忽然安靜下來。
連呼吸都仿佛停滯了一刹那。
墨夜看著眼前的那雙眼睛,那是一雙全天下獨一無二的眼睛,有著詭異的淡紫色瞳孔,而瞳孔周圍的眼白,則如同他的膚色一般是流動的透明顏色。
眸光灩灩。
墨夜仔細地看了許久,直到少年有些不安地微微顫抖著身體時才出聲打破了灼人的寂靜,“你要怎麼把它們留下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唇邊的笑容如同邪魅。
安棱看了看他,“請給我一把刀。”
謝語童不忍,遲疑地出聲到:“閣主——”
墨夜微微橫了她一眼,謝語童感覺周身一冷,立刻噤聲退後。他低下頭,隨手扔了一把匕首到男孩的身邊。那是一把相當精致的匕首,長約三寸,上麵錯落有致地雕著幾朵躑躅花,刻著一個小字“尋”。
安棱伸手去拿這把即將奪取自己雙眼的利刃,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有一絲的遲疑和動搖,冷靜而完美。他拿著刀伸向自己的雙眼,堅定不移,仿佛沒有任何困難能夠阻撓他尋找自己姐姐的決心。直到匕首觸上眼皮的那一刹那,墨夜忽然伸出手按在少年拿著匕首的手腕上,言語中有難得的笑意:“罷了,你就和你的眼睛一起留在尋簪閣吧。”
少年還沒有回過神來,拿著匕首有些呆呆的望著墨夜,謝語童忙上前讓他致謝。
安棱一直淡漠的臉上霎時有了類似歡喜的表情,這一刻他看起來才像一個真正的孩子。他期待地望著墨夜:“那我的姐姐?”
墨夜揮一揮袖:“接了。”
安棱的嘴角這才掛上真誠的笑容,有點不舍的摸了摸手中精致的匕首,這凶器剛剛可能會取走他的眼睛,現在卻讓他覺得實在漂亮。盡管覺得喜歡,他還是伸出手去,想把它還給墨夜。
墨夜沒有接。
“送你。”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