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黎明到來前最黑暗的時刻。該睡的人醒著,不該睡的人也醒著。
無數綠瑩瑩的眼睛像幽幽的鬼火星星點點圍繞成一個巨大的圓圈,注視著中央的兩人。有沒有光線,對這些動物來說,並不重要,它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發生的一切。它們像無情的旁觀者,靜默無聲地麵對一場廝殺。
黑暗中看不清對方麵目,但墨三出劍的時候依然很快、很狠、很穩。軟劍化成綿綿不斷的波浪,一層層湧向對方,帶著致命的寒意。
夜還很長,似乎永遠都不會天亮了。雨還很大,似乎永遠都不會再停了。
地上的屍體已經冰冷,她臉上驚愕的神情,也永遠定格。
墨三感到有點懊惱有點自責,如果他再早一步趕到,也許這個人就不用死了。可惜的是“如果”這種詞語,總是這麼蒼白而令人生厭。實際上如果沒有小灰,他根本不會知道此時此地有一場殺戮正在進行。
起碼他到的時候凶手還在現場,而他現在真正能做的,是抓住這個凶手,不讓更多無辜的人枉死。
所以出劍的時候,他的心裏已經一片平靜,不被任何情緒控製,冷靜完美的像機械運轉,現在,他就是劍。
黑暗裏那人迅速地錯身、偏頭、躲過他的劍勢,伸手握住墨三的手腕。整個動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精準的判斷力和豐富的實戰經驗。
墨三對於手腕上的對方的手視而不見,五指微動就勢回劍,劍尖在來人頸後劃了一個圈,又向他的脖頸襲來。軟劍的好處完全就在於即便在對方以為招式已老不可變招的情況下,依然可以隨心所欲地變換方向。
手腕上的那隻手似乎隻能迫不得已地撤回自救,對方卻不,他握住墨三的手反而更加用力,整個人卻柔弱無骨地劈了個一字馬,整個人生生矮了一半。
手腕上湧來巨大的力道,墨三被拖得身體微微向前傾,對方的頭此時卻不在身前了,原本刺向對方脖頸的軟劍眼看就要刺到墨三自己,手腕卻還被對方控製著。
墨三抬腳踢向對方的下頜,自己整個人向後仰,劍光一閃,擦著鼻尖過去的同時對方終於被墨三的飛腿逼迫放開了手,後撤一步。軟劍立刻穩穩地重新被墨三控製在手裏。
那人一時站定不動,似乎在估量眼前形勢,判斷是否能從忽然冒出來的墨三手裏全身而退。墨三卻不想給他多少思考的機會,對敵時,一個分神就可能是生死之間。
墨三一腳踏向小巷一側的青磚牆壁,借勢騰空而起,另一腳迅速跟上再踏了另一邊的牆壁一下,在牆上留下兩個力度頗深的腳印,人已經居高臨下,俯視著對方,軟劍因為灌注了內力而變得鋒利堅硬,狠狠向那人劈去——墨三的目標是那人的右手,他還需要活口,不能在一切不明不白的情況下亂殺無辜。
直到這時,那人還沒有拿出兵器,不知是太過自負,還是根本沒帶,或者確實沒有兵器。
但毫無疑問,那人是個高手。
那人似乎是魔怔了,就這樣看著墨三劈來的劍一動不動,絲毫沒有反抗的意識。這讓墨三怔了一怔,如果能這樣抓住人的話,似乎也沒有非得斬去對方手臂的必要。
萬一他並不是真正的凶手呢?
有一瞬間他確實是猶豫了,那猶豫對於一場戰鬥來說也許僅僅隻有千分之一秒,隻不過眨眼之間。
在這種時候墨三忽然想起墨夜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那個男人嘴角含著意味不明的笑,對他說,墨三,你這些不必要的善良和猶豫會害死你的。
就在墨三走神的這千分之一秒裏,對方終於動了!
他揮出了長長的條狀的武器,那武器在半空中展開來,柔軟卻致命,鋪天蓋地像一張巨網,要把還在空中的墨三完完全全地籠罩住。天羅地網無處可逃。
墨三立刻回神,在發現自己情況不妙後,並沒有留出時間讓自己後悔,手中的劍立刻收回迎向那古怪的兵器,想將它劃破,以免自己被包了餃子。
那兵器卻像知情識趣一樣,隨著對方手一抖一繞,又從網狀變回了條狀,柔弱無骨地纏住了墨三的劍,墨三的劍是軟劍,那兵器卻比軟劍還要軟,緊緊縛住劍鋒讓墨三無法動彈,那東西更是得寸進尺,蛇一般翻卷上來,纏住了墨三握劍的整條手臂。
墨三這才看清楚這奇怪的兵器,像是戲子寬大翩然的袖子。
他想要掙脫,這磨人的東西卻越纏越緊。他似乎聽到了對方無聲的輕笑,在嘲笑他狼狽的樣子。
墨三運起內力,想要震碎這可惡的衣袖。對方卻先他一步,連綿陰柔的內力刻不容緩地傳送過來充斥著衣袖,像是要潛入他的皮膚,進入到他的經脈。那內力很充沛,但墨三並不是隻能受製於人。
隻是如果與他比內力的話,可能要浪費好長時間。這個人的武功路數和內力都很奇特,並不像中原一帶的武林人士。杭州城裏,什麼時候有這樣的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