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無比痛恨握在手中的沉重利器、痛恨眼前人、痛恨自己。她忽然明白了謝語童在堅持要讓自己出任務時臉上那奇異的表情。她不是單純找事而已,她隻是要讓自己親眼看到這殘酷的事實。
所有有過的絕望、有過的堅持、有過的堅定不移要親自洗刷沈氏滿門冤屈的信念,哪怕不惜為此被仇恨支配人生,到頭來卻成了一場如此荒唐的表演。
她以為的正義原來是肮髒的錯誤,她正在做的事是殘害忠良。她曾經不忿被人叫成罪臣之女,現在才明白這隻不過是事實。
世界一朝顛覆。
然而,父親卻始終是父親。
她看向季潛山,已過天命之年的老人微闔著眼,臉上是無限欣慰的表情。
暗夜中閃過雪亮的劍光。
蠟燭滅了,一縷頹敗的灰煙嫋嫋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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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謝語童渾身一震,看著麵前這個人第一次對自己大聲說話,她記得他從前並不是這樣的。從前的墨夜,盡管若即若離時冷時熱,然而終究不曾苛責於她。而現在,她第一次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有那麼遙遠。
“你讓沈離去做什麼?”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讓她去殺季潛山。”謝語童漠然以對,忽然覺得有點可笑,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眼前這個亂了方寸的人。
“你知道了什麼?”墨夜逼視著堂下的女人,第一次感到情緒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內心忽然一凜,這真不是個好現象。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不需要懷疑我的能力。”她頓了頓,又自顧自地接下去,“閣主,你這麼處心積慮地瞞著她,難道還能保護她一輩子不成?她早晚要知道,你不可能讓她一直留在這裏。還是說,你當真被美色衝昏了頭腦,打算用整個尋簪閣做賭注,參與到朝廷黨爭中去?尋簪閣初現江湖、根基未穩,墨三被武林聯盟追殺一事還曆曆在目。閣主是要拿這上下幾千人為你一己私情陪葬嗎?”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這裏不是一言堂!你也不應該做個昏聵的主上!”謝語童漲紅了臉,高聲喊道。
“謝語童。”墨夜看著情緒忽然無比激動的女人,閉了閉眼,再看她時已經沒有了任何情緒,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痛癢的事實。“你就沒有一點私心?”
謝語童狠狠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的確,她有私心,可是那又怎樣?她又沒有害人!她隻不過讓人知道了本該知道的真相而已!
“我沒有錯。”她不肯低頭。
墨夜沒有答話,隻是仔細地看著謝語童,直到她不堪背負這種目光的重量而最終別過頭去,才再次開口不留情麵地說:“若她在知道真相前殺了他,以後必然愧悔無比;若她在殺他之前得知真相,則必然要麵對國仇家恨的選擇。你不用那麼冠冕堂皇,你隻是見不得她好好活著。”
“我——”
“罷了。你下去。”
當房間裏隻剩下一個人的時候,墨夜有些出神地望著窗外。那裏本來有一個人,日以繼夜地舞劍,在聽到他的嘲笑後抱著寶劍倔強地對他說:“總有一天我會贏你。”
沈離,你一定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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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好日頭,曬得路邊的知了都有氣無力。有一聲沒一聲地叫著,路邊的攤販沒什麼生意,都聽得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