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楔子、雲中誰寄錦書來(1 / 1)

今夜無風無雨,也許明朝就是好花好月。

男人半倚在躺椅上假寐,額前微長的頭發安靜地垂下來,遮住了一半容顏。也許正陷入繁複的夢境,他睡得有些不安穩,腰間懸掛著的一管玉簫熒光流轉,在暗夜裏顯得格外溫潤剔透、誘人遐思。

博山爐裏最後一勺香粉已經燃盡,隻剩下一小撮燃燒過後萎頓的煙灰,裏麵還埋著幾許零星的火苗,明滅閃爍影影綽綽。

“吱呀”一聲,大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來人一身萬年不變的緇衣,像是往自己身上灑了一幅年代久遠的潑墨山水畫,連整個人本身都變成了意蘊悠遠的畫中人。

畫中人手中拿著一封類似書信的東西,靜靜走到堂前,望著還香夢沉酣的男人一語不發,似乎在躊躇要不要上前將人喚醒。

還沒等他做出決定,躺椅上的人已經慢慢睜開眼,定定地望著來人。許是剛從睡夢中驚醒的緣故,他看上起還有些迷蒙,雙眸中霧氣彌漫,映不出周遭景色。無意識地歪著頭,默默地打量了站在麵前的人好一會兒,有點迷糊的表情才漸漸退去,隻剩下一片清明。

緇衣男人溫和地一笑,低聲說:“閣主最近閑著無事可做,連警覺性都降低了。”

假寐的男人正是尋簪閣閣主墨夜,隻見他不忙著答話,端過幾案上的一盞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出聲道:“墨三。”

屋梁上一個男人一躍而下,翩然落在房中兩人麵前,“屬下在。”

看著這個總是在奇怪的時間從奇怪的地點冒出來的止殺廳殺手,蕭沉搖頭感歎,“原來是你在,難怪閣主睡得安心。”說著話,眼睛卻不經意的去看那盞茶,絲絲縷縷的霧氣從邊緣溢出,明顯是新沏的。他又把眼神轉回墨三身上,心底恍然。

“怎麼了?”墨夜把幾縷散發攏到耳後,望著蕭沉,目光落到他手中的東西上。

談到正事,蕭沉斂了容,把手中什物放到墨夜麵前的幾案上,對墨夜說:“閣裏收到一封信,有些不尋常。”

墨夜拿起書信,信封上一筆流麗行楷,寫著一行字,卻是:鬼門林紫陌

親啟

“江湖上早就沒有鬼門這個門派,也沒有林紫陌這個人了。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那都是屬於‘那個時代’的風雲人物。雲散風流、江山易改,再轟轟烈烈也不過身後一坡黃土。如今忽然收到這種信,實在是有點蹊蹺。”蕭沉若有所思地說。

墨夜難得地沒有什麼反應,隻是把信拿在手中反複審視,眼神讓人難以猜測。墨三默默地站在墨夜身後,從他的角度,可以輕易地發現墨夜的手指在看到信封上的字跡時微微一縮。

蕭沉看著墨夜撕開信封,從裏麵拿出一張薄薄的信紙,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奇異的味道。

拿著信的人一目十行,短短一頁紙箋很快被讀完,信上的內容卻讓人浮想聯翩。

“紫陌前輩。在下償聞鬼門鼎盛之時,弄玉碧凰簫、蕭出動天下。奈何心存仰慕而不得一見。晚輩擬於今年七月十四,設宴東海之濱、樓船之上。此番懇切相邀、萬望勿辭。君素任俠無忌,必定不令我等失望而歸。若得一見,此生無憾。”

沒頭沒腦的詭異邀請,落款處空白無物,實在看不出哪裏有信中所說的“懇切相邀”。墨夜凝視著那句“弄玉碧凰簫、蕭出動天下”良久,伸手把信遞給其餘兩人一一看過。

墨三沒什麼表示,蕭沉倒有些哭笑不得地說:“八成是什麼無聊人寫來打發時間的,誰不知林紫陌已經死了,鬼門連個後人都沒有。這信送到尋簪閣來,莫非想叫我們幫忙送到地府去不成?”

一直沒有說話的墨夜卻突然按住遺落在幾案上的信封,微微搖頭道:“不是無聊,倒是有心。林紫陌,她是我的師父。”

一語既出,滿座皆驚。

“閣主?!”蕭沉有些失聲,墨三也一動不動地看著墨夜。唯有墨夜不以為意,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裏,表情中依稀透著懷念的神色。

腰間的弄玉碧凰簫緊貼著衣衫,仿佛能透過層層布料把細膩溫潤的質感直接傳達到肌膚之上。

他拿下玉簫,就著燭光看投影在自己手掌之上那一個影影綽綽的“紫”字,語意之中無限唏噓,“我大概是這世上,最後一個鬼門弟子。”

“那,這封信?”

“恐怕來者不善。”

蕭沉第一次看到墨夜這種神情,帶著點尊敬、帶著點追憶、帶著點寂寥,褪去了那層不可一世的狂妄的外衣。

墨三拿過那封信,翻來覆去研究了個遍,沉聲問還在追憶之中無法掙脫的人,“要去赴約麼?”

“當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