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槐糕、槐葉粥(1 / 2)

若說到“沈三公子”這個名字,整個揚州城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縱然無幸得以從近處瞧上一瞧,也該從眾人口耳相傳中,知道他的與眾不同。

沈三公子單名“瑜”,一歲識字,五歲已是聞名百裏的神童。十五歲中了舉人,當時也是轟動一時的大事。更何況他生得麵若桃花,俊朗不凡,從十三四歲起就開始被數不清的姑娘小姐惦念,提親的人把門檻都踏破了七八回。

眾人隻道他從此仕途坦蕩,前程無憂,到時候再娶個美嬌娘,必定一輩子光耀門楣。可也不知這沈三公子撞了什麼邪,竟忽然變得無心學問,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吃喝玩樂上,再不提“念書”二字,沒用多久,就從揚州城有名的才子,成了揚州城有名的江郎。

沈家老爺每每與人提及此事,莫不是鐵青著臉,痛心疾首;再想起沈瑜那副隻在乎吃喝的德行,更是少不得罵幾句“逆子”、“不肖”。

饒是如此,也換不得沈三公子浪子回頭,久而久之,沈老爺也就死了心,將全部希望放在其他小輩身上,隨沈瑜折騰去了——好歹落個心裏清靜。

上至世交長輩下至同門好友,哪個不是費勁心力勸了又勸,可惜統統入不了沈瑜之耳,到最後,他索性日日流連於煙花之所,叫所聞之人莫不搖頭歎息。

像這等異類,也不知道最後誰能收了他的心?

如此三年,在四書五經,聖人之文荒廢得差不多的時候,沈三公子好吃好玩的名聲重新傳遍了揚州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又是三年,沈瑜終於對揚州厭倦了,他忽然想到了京城,竟像再也等不及一樣,隻給家中老管家打了聲招呼,便收拾收拾奔上了北去京城的客船。

這一舉動又將沈家老爺氣個半死,在府中足足罵了一月有餘,此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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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剛出了揚州,沈瑜滿心憧憬的京城的美好生活還遙遙無期的時候,他就被放倒了——是的,沈三公子,他暈船。

說來丟人,雖說他是個土生土長的揚州人,但貌似天生五行克水,自小到大不僅完全不會遊水,上船遇點風浪還會像現在這樣臉色蒼白、四肢無力,一張嘴就想嘔吐。

本以為走運河水路,總不會像海上那樣顛簸,等上了船,起了風,沈瑜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不該圖快,該老老實實走旱路啊!

雖說船家看在銀子的份兒上侍候地挺盡心,一日三餐送到房中,還弄得清爽可口。但沈瑜暈得七葷八素,哪裏吃得下,沒過幾日,原本俊俏的公子哥兒就給折磨得麵無人色,走路都發虛。

這一連在房裏躺了三五日,他覺得再不活動活動,人都要長蘑菇了,這才晃晃悠悠起身。

此刻正是晚飯時間,大多數船客都去下層的食肆吃飯,沈瑜一點胃口也沒有,自然不去湊那熱鬧,隻一個人扶著牆壁,慢吞吞在客房這一層溜達。

行至船尾,忽然一陣異香撲鼻而來,聞之若空山雨後新草,又如林間將開未開的野花;奇的是裏麵還夾雜著食物的香氣,端的叫人神清氣爽,食指大動。

空了幾天的肚子開始回應,沈瑜立刻覺著有些餓了,可又不想去食肆吃那些無味的東西,下意識被那時有時無的香氣勾著走。

到船尾最末一間客房外,香氣愈發濃鬱,從半掩的門裏一陣一陣飄出來。沈瑜本不欲作此宵小之狀,奈何肚子不爭氣,還是忍不住往裏麵瞄了幾眼。

隻見房內有一四方桌,桌上擺著三五碗碟,一身著深青色衣袍的年輕公子坐於桌前,似乎正要用飯,那勾人的香氣就是從他麵前的碗碟中飄散出來的。

沈瑜看不清那公子麵容,隻覺得周身氣度不凡,便起了些目的不純的結交之心。對方正在用飯,上門打擾顯然多有不妥;若是熬過這段時間再去,沈三公子又覺著十分不舍——說到底,他就是沒出息地被人家桌上的飯勾住了魂!

就在他百般糾結之際,那公子卻發話:“門外的朋友,且進來吧,無妨。”

這話甚合沈瑜心意,不等對方開口第二遍,他便說了聲“叨擾”,推門進去。

客房不大,比起他自己的那間上房要寒酸些,但房中諸樣器物莫不雅致精巧,沈瑜隻一掃,便知眼前這位不是俗人,若說原先有三分結交之心,現在便有七分了。

隻見他規規矩矩走到那公子麵前,彎腰行了個禮道:“在下沈瑜,家中排行第三。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那公子站起來,沈瑜這才發現他比自己還要高上半個頭,身材頎長,生得是長眉星目,俊朗不凡。

“殷遠。”那公子也報了姓名,又見沈瑜一雙眼睛總往桌子上瞟,便笑道:“若沈公子不嫌棄,不妨一起用飯吧。”

殷遠聲音溫和動聽,態度自然親切,卻仍叫沈瑜一張臉禁不住微微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叫殷兄笑話了,我這幾日身體不適,原本胃口不佳。見了你這兒的飯,不知怎的,忽然就……”

其實桌上不過一盤糕,一碗粥,還有兩三樣小菜。可就是這幾樣,或白如凝脂,軟如新棉;或碧如翡翠,美若瓊漿玉液,怎麼看怎麼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