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1 / 3)

寶根說:“富人離了窮人是活不出舒心來的,這裏先不說是窮人為富人提供了吃的、喝的和用的。你很喜歡杜十娘的戲,那戲中不是有‘逼良為娼’的說法嗎,誰逼誰,還不是富人逼窮人!如今這世道為什麼笑貧不笑娼?就因為富人巴不得貧窮的良家女子都入娼門,都走娼道。

“娼業興盛了,那些富人就可以娼豔通享。要是貧窮的良家美女一不入娼門,二不當奴婢,三不順歹念,富人惡少們豈會善罷甘休。

“回過來說程女,她的男人是個江西客,藤藤蔓蔓的關係就更少,程家也就更加勢單力薄。狼心狗肺的能不揀這個又美又軟的柿子嗎?”

引弟讚同寶根的這番分析,問寶根:“你怎麼會想得那麼深?”

寶根說:“這些都是外婆外公他們說過的話,我一個人想不到那麼多那麼深。不知道你和程女誰更俊俏些,讓你一個人在外拋頭露麵的,真讓人擔心,難料歹心賊眼沒盯上你。”

引弟明白,寶根的正題終於出來了。那個黑黑瘦瘦的影子仿佛又在眼前一閃而過,然而又覺得兩者怎麼想也扯不到一起去,便對寶根說:“我吃自己的飯,做自己的事,白天目不斜視,晚上身歸家裏,心裏明亮,手腳幹淨。你就安心養病,不用為我擔憂。”

“你說的也是,”寶根先肯定一句後又說,“你不是常哼女戲子向海神爺哭訴時唱的那句‘這人世間本比海上的暗礁風浪凶險萬倍’的話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想那程女事前也準沒料到有場悲劇正等著她。所以,每當說起此事,外婆總要教訓大家一番,成好事,常是礱糠搓繩起頭難;而遭禍端往往出於一念間。”

引弟分明覺著寶根有種提防心理,隻因不便提及對郎中的不放心,於是借了外婆的話提醒自己,不要因了一念之差而惹生禍事。

常言說,男人雄壯女人威,柔弱男人的嬌妻常被人欺。原本健壯如牛的丈夫如今成了羸弱不堪的羔羊,擔心自己的妻子步程女的後塵,不過是一個弱勢男人無奈又無助的心理流露,怪不得他打成親以來,第一次拐彎抹角著說了這麼多。

引弟感激之餘心頭湧起一陣酸酸的隱痛,悄聲安慰寶根說:“你就放寬心,我永遠是你的徐沈氏。”

寶根聞言,將引弟緊緊地箍住,不無遺憾地說:“知道你想要……可我……等我好起來後……”

引弟忙捂住寶根的嘴說:“你會好起來的。”淚水潸然而下。如果少爺的診斷不錯的話……引弟不敢想下去。

老話說,人生在世,吃、穿、睡三件事。經曆過來的人說“睡”通常有兩層意思,一是泛指休息睡覺,二是特指男人女人間的私秘事。這老話中的“睡”字怕是二者兼而有之。

老人們常自得其樂地說,窮人再窮再苦,吃不飽穿不好,可“睡”起來與有錢人一樣有滋有味。至於“睡”起來究竟有什麼好滋味,早已身為人母的引弟其實還沒有真正經曆過。用眼下時興的話來說,還沒有過性高潮。

可她不止一次聽人說:一夜的露水夫妻還會有百夜的恩,足見那種“滋味”的魔力。也許程女正是被這種魔力擊中了,才會拚死去吃河豚魚的。

要說自己與寶根之間,有的也不過如飄灑了幾滴霧滴一般,還沒有到成“露”的地步。引弟咽了咽口水,靜靜側伏在寶根的身邊。

寶根摸到了引弟臉頰上的淚水,輕輕替引弟擦了擦,自言自語起來:“要是有三年前的那樣子就好了……”

引弟不知寶根葫蘆裏裝的是什麼藥,忙問:“三年前有什麼樣?”

寶根說:“說出來很羞人的。那時,肚子已大了,但人還是生龍活虎的。那回去三橋鎮看戲,是一出叫‘水漫金山’的戲。我站在最前排,離戲台很近。

“那個演小青的女戲子兩腿張成一字跳起來時,衣蓋也掀了起來,褲襠勒得凸凸的…… 我硬硬邦邦翹了大半天……這天夜裏做了個春夢,澆了一褲襠……”

引弟摸了摸寶根硬刺刺的胡根子嬌嗔起來:“你們男人的眼睛天生的色,看到小腿想大腿,看到大腿想襠裏……真所謂絡腮胡子翹,十根胡子九根騷……”引弟難得有了點好心情。

寶根接過話茬:“常言說,‘男人騷,女人樂’,我欠你的太多了……這些天來,我算弄明白了一點,多半是那些雜七雜八的土方子毀了我的雄根……”

引弟一手摟著寶根的脖頸,親了親寶根的臉頰說:“夫妻間論什麼欠不欠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引弟吐出前句後本想接著說“往後的日子長著哪”,隻是久存於心頭的那份莫名的心痛像胃氣痛一樣,說來就來了,痛得她說不下去。

然而,在任何一個社會群體中,女人總是最容易滿足的一群人。盡管沒有共同的勞作,也沒有正常的性事,但有了夫妻間才有的那種心靈的交流,尤其是寶根道明了自己在他心中不可或缺的位置,引弟已是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