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1 / 3)

狂風挾著暴雨,天地間成了個雨的世界。西南風正緊,茅簷又淺,兩人隻得側著身子移向東北角去避雨。

引弟輕聲說:“還好有間牛棚屋,要不兩人都要變成落湯雞了。這裏前不著村後不挨店的,誰會在這地方搭建屋子,孤零零的,膽子小的還能睡穩覺?”

玉珍說:“能算什麼屋子。我聽媽說,邵家堂的邵小三是個孤兒,要成親了還沒房子,他叔叔送他個牛車棚架,幫他在這裏搭了間車棚屋,春上成的親。”

牛棚屋裏像是有年輕女人的呻吟聲,但很快被風雨聲淹沒了。才一會兒,呻吟聲漸漸大起來,玉珍附在引弟耳邊樂著小聲說:“今夜有戲文聽了。”

引弟說:“要不是新娘子病了?”

玉珍譏諷道:“算我嘴油。假裝聽不出來,想充未開葷的嫩貨,裝什麼正經。”

其實,引弟自己從來沒叫過床,準確點說,沒有過叫床的機會和可能,也從未偷聽過別人叫床,玉珍自難料過門月餘的引弟竟還真是個“外行”。

這會兒,牛棚屋裏的性遊戲漸漸進入高潮,極富刺激感的聲響穿過幾乎沒有隔音作用的蘆葦笆清晰地傳到了棚外。那毫無節製的聲音所表達的那份目無旁人的狂野勁,仿佛在宣告,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上,棚屋裏的兩個是唯一的主宰……引弟聽著想著,心裏早已如打翻了五味瓶……

“裏麵的人隻當是風雨夜外麵不會有人才這麼瘋狂。不過也難說,男人做別的事總要偷點力,做這事就不肯留一點點力。” 玉珍拉引弟一把又悄聲說,“蘆葦笆有縫,今夜不僅可以聽戲,而且可以看戲,你也看看。”

原來這牛棚屋,沒砌上一塊磚,全用蘆葦笆圍成的,外麵再披掛薄薄一層稻草擋風寒。

引弟說:“你要看就看,我不想看。”

玉珍悄聲說:“男人和女人做那事,其實和吃喝一樣平常,說穿了,隻不過是大人間做的遊戲罷了。全不用你買什麼票,不看白不看。想你成婚才幾時,別人會少聽少看了你這嫩戲子做的‘戲’?看幾眼,還不知扯不扯得平呢。”

玉珍說著,一手撩開柴火,一手去按引弟的頭,說:“就算是替我開開眼。” 也就隻一眼,引弟心驚得差一點“啊”出聲來。男女之間的事,她原以為平淡如一杯白開水,平靜如天邊的一片白雲,平常如普普通通的一張白紙。卻不知會是這樣的熱豔場麵……

當外麵的暴風雨停了時,裏麵的風雨也停息了。

兩人赤了腳重新上路,見引弟默不作聲,玉珍說:“你以為我下作是嗎!別人聽夜,全為著偷別人的私密編笑料。我也常軋鬧猛,除了想找點樂子,大多是為了辨別鰟鮍魚紅燒、清蒸、油煎的不同滋味。遊戲好玩還須會玩,為自己多得點樂,為夫妻多點和。我奶奶常把‘一樂求百和’的話掛在嘴邊,我想是很有道理的。我原本以為我們窮人還真不如牛馬,可我那死屍說,牛馬一年才發幾次情,我們可是天天會發情的。我想想也是,女人白天忙裏忙外忙這忙那的,十有八九是為別人忙。隻有到了夜裏做那事時,女人才算是純粹為自己忙。盡管做那事離不開男人,大半也常被男人操縱著,但總有一小半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目不識丁的鄉下農民,對人與動物的本質區別,竟有這樣的高論,真不知人類學家社會學家們將如何去評說。這裏單說自那次聽夜後,引弟心頭便有了個難以解開的結,心靈深處的“天空”裏,就此再也沒有放過晴。

當最後折回到大門口時,引弟忽然想起少爺常用來鼓勵自己的一句話,說是國外有個叫“泥“什麼“彩”的人說的,“知道為什麼而活著的人,可以忍受幾乎任何怎樣活的方式”。正是這句話在這個時候產生了奇妙的效用,帶給她足夠的定力。為了自解心頭結,更為了自己心中的那個夢,便噔噔噔地快步向後天井走了過去。將出中廳時,邊連聲呼喚著“少爺,少爺”,邊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