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看看,我們家都到這步田地了,你非要應征不可嗎?”綾子覺得自己太衝動了,改用商量的口吻又說,“爸是個跛子,現在又病成這樣,媽是個啞巴,瘦瘦小小的,你是家裏唯一的頂梁柱,自有要求照顧一下的理由。去跟鬆本叔父商量商量,可不可延期應征?”
西川純一郎寸步不讓:“你不知道,這回征召不比以往,政府下的是死命令,這政府是代表國家的。而我們村的征召之事又恰好在鬆本叔父的管轄之下,他已經給了我一次生的機會,我有何理由推辭召令而損害叔父的聲威?”
純一郎瞥了綾子一眼緊接著說:“別人家的適齡男子都應征參軍去了,唯有我留在家裏,我會比閹了還難受的。
“你也不是一點不知道,渡邊杏子(純一郎的未婚妻)成天嚷嚷著要隨軍去,倘若她真去成了,而我留在了家裏,那我們西川家的人——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還有什麼麵目見村裏的人?
“就算我能留在家裏,種田無望,進廠無門,我還能做什麼?就是退一步講,有種子,有肥料,又有風調雨順,我也不想在家裏待下去了。
“因為我徹底看透了,農民的兒子如若繼續留在土地上,將永遠是個窩囊廢。我天天夢想著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應征是我唯一可以利用的機會。
“據說,這回征召的領班是叔父的一個密友,請他多多關照,應該不成問題。你說我豈能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
綾子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頭便說:“你鐵了心堅持要走,那我也就別無選擇……”
純一郎打斷綾子的話:“你好似誠心誠意要往這條道上走,不能想想別的路嗎?”
這回綾子激動起來:“哥,當你想著人往高處走的時候,別以為我是花賤逐水流。在絲紡廠裏,曾有人幾次想要我的身子,每次我都嚴辭拒絕,心裏暗罵著為幾個小錢而以身相許的人。為此,我每天都要比別人多流一大桶的汗水,你知道嗎?
“話還得回過來說,就算哥你能暫避軍役留在家裏,光靠你一個人打拚,全家五張嘴吃飯的問題也實難都能解決,更別說父親的醫藥費了。我也必須出去搭你一手。而你留在家裏的可能性既然為零,我不出去賺錢難道叫麗子出去?”
綾子所謂出去賺錢的意思純一郎心裏當然清楚,一個女孩子要解決四個人的吃飯問題,除此以外還能做什麼。可他提不出可行的辦法來,也就不再堅持反對的態度。
純一郎歎了口氣對綾子說:“也隻有拜托你了。不過,爸、媽知道後不知會怎麼想?”
綾子平靜地回答說:“爸和媽都知道杏子媽在煤窯裏的事。”
杏子媽為了養活杏子姐弟倆,不得不與許多健壯的女人一樣,同男人們一起下到深井去挖煤。
在井下,為了節省衣衫,女人們和男人一樣,脫剩個短褲,揮舞大鎬鐵鍁幹活。女人跳動著的雙乳無法不刺激男人的眼睛。
男人自然要討好起女人來,去幫女人提前完成定量,然後成雙成對地尋歡作樂。過後,男人還會從自己的所得裏取出一兩個毫子給女人。
綾子說:“爸認為,杏子媽男人死得早,為了養活孩子和自己,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算不得是下賤的事。我想,媽要是年輕幾歲,身板子硬朗的話,爸也許不會反對媽下礦井的。”
西川純一郎默默無言,他不再反對綾子的打算。但作為兄長,自此,他的內心世界裏再難有晴朗的天。
中午飯是摻有小麥粉的薄薄的野菜湯。綾子想,哥一走,自己再找不到活計,不出三四天,就連這樣的野菜湯也難喝上了。
綾子喝下一碗野菜湯,輕輕撂下碗,對純一郎說:“哥,我去了。”說完便匆匆走出了家門。
麗子忙問:“姐她去哪裏?”
純一郎答非所問:“碰幸運去了。”
說是“幸運”,其實是“性運”,一碰就有的。
綾子來到叔父鬆本家的門口,經通報後,就有老婦人領著她七拐八彎地來到一間內房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