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五,外客(1 / 2)

次日一早,便有隔壁葫蘆廟內的小沙彌送了姐兒的寄名符並平安鎖來,士隱謝了小沙彌,交給封氏小心收藏,過後又親封了二十兩素銀並其他果珍供品送與廟裏來。

這葫蘆廟內的住持淨空,原是個雲遊的和尚,遊至此地,因愛上了這南國風物,便淹留下來。一住就是幾年。因他素有慧根,又頗有些見識,甚得廟內老住持的看重,又因這廟原本狹小,僧眾不多,及至老和尚圓寂後,便推他為新住持了。士隱閑來無事,也常走去同他說談。

這日淨空卻不在禪堂,小沙彌沏了茶來,士隱略坐了坐,隻留下了銀兩供尖便欲回來了。走至廊前,見淨空正同一個敝巾舊服的書生說話。

那書生生得腰圓膀厚,十分高大,背上還負著一個藤條箱子,想來是過路歇腳的。一時又見二人說畢,有小沙彌來引了那書生去客房。淨空這才轉身而來。士隱便問那人是誰,淨空便道:“不過一個歇腳的書生,進京趕考的,暫在這裏安身幾日,說不得過些時日便動身了。這些暫且不提,卻是前日輸給先生的一局棋,今日倒要討回來。”說著,又將士隱重請入內堂。

當下二人擺設棋局,士隱執黑,淨空執白,談笑之間,便從容廝殺起來。堪堪將至午時,仍不分上下。淨空乃笑道:“先生的棋藝越發精益了。”士隱便道:“師傅的也不差。”二人不由大笑,淨空於是將棋局撤了,又吩咐小沙彌換上新茶,二人對飲片刻,士隱便告辭來家。

吃畢午飯,正在小議事廳裏翻閱各項采買單子,忽有管家鄒榮來回:“段興收了租子回來了。”士隱便叫進來問話。他於這些田莊稼穡事情上本不大感興趣,不過是略問一問今年的收成如何?比之去年進項怎樣?莊上的人可有無鬧事?有沒有發生偷盜事情?段興卻是個老實人,一五一十都詳細說了。又將莊上產的各樣稻子梗米,並新鮮蔬菜果味,並收取上來的租銀,都列了單子呈上。原來這士隱雖也曾做過一任小官,俸銀卻甚少,又早辭了回來,未有節餘。幸而還有些祖產,雖不甚巨,然自他太祖一輩起,一直節省持家,辛苦積攢,又因為曆代單傳,及至到他手上,也頗有了些家私。他坐著在家也能每年有五六百兩銀子入賬,一家大小的花銷都盡夠了。

士隱這裏看了單子,見所列清楚詳備,又兼豐收之年,各項物品比之去年都有所增加,十分高興。吩咐段興下去歇息不提。

又有小童引觴走來道:“張老爺家剛才來人,請爺明兒去喝酒,說是務必的。”士隱便笑道:“這個老張,又誑我呢。上回就說得了好酒,叫我好歹去品鑒品鑒,及至去了,也不過尋常酒家裏的貨色,倒是又哄了我好些玩意兒去。”

鄒榮在旁也笑:“爺若是不想去,現在回了他也來得及。”士隱便道:“罷了,說不得明兒再瞧瞧去。”一時引觴自去。二人又商量些其他事項。

原來這鄒榮是自幼跟在士隱跟前的,為人精明能幹,又頗諳些人情世故,因此十分得士隱的賞識器重,又因士隱不愛管這些世俗雜務,所以宅上一應裏外的事情都交由他夫婦兩個照料打理了。這鄒榮也算盡心,且頗有些才幹,因此這些年來,倒也幫襯了士隱不少。一時二人商量議定,鄒榮仍出來各處照應。士隱也有些倦了,便步出廳來,隨意走動疏散疏散。

此時已至綠夏,宅中滿處皆是花草之盛,士隱這裏瞧瞧,那裏瞅瞅,他原本便甚有閑情逸致在這上頭,如今見了這景致,不覺入迷忘形,拿了剪刀便一心一意的修整打理起來,這裏剪去一枝,那裏削去一葉,竟皆是有模有樣的。

忙得正興頭,忽聽背後一人拊掌笑道:“兄真乃一雅致人,這般日子,想來神仙也不過如此了,真是羨煞旁人。”士隱回頭一看,竟是他素日交好的一個知己,名喚宋笙的。

原是他當初在異地偶然結交,因其性子放達散誕,又頗通音律,與士隱正是誌趣相投,因此兩人相談甚歡,互引為知己,隻是當日拜別後,便少有見麵的機會了,不想今日竟然來此。士隱當下喜出望外,忙一麵攜他入了知雅堂,一麵說些別後情況。

士隱便問:“是偶遊至此呢?還是另有甚事要做?”那宋笙便笑道:“我若說是特來看兄,卻隻怕兄又不信了。”士隱道:“我素知你是個散誕慣了的,閑雲野鶴一般的人物,今日去東,明日往西,最受不得拘束,誰敢承望你巴巴的特跑來這姑蘇城呢。”宋笙飲一口茶,方道:“果然還是兄最知我。”便說起最近閑來無事,預備再各處走動走動,“一為覽勝,二來也鑒賞些新聞故事,省得憋至發黴爛掉。”士隱便笑問可曾鑒賞了哪些新聞趣事,宋笙便道:“這個說來可就話長。”正欲說時,忽又想起一事,遂笑道:“我這裏的新聞且不忙,倒是你這裏新誕了一位女公子,這樣大的喜事,怎倒不說一聲。甫一至此,我打聽十裏街仁清巷的甄老爺,先就有人告訴我了,現在還不快請出來給我瞧一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