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奶奶說笑之間,就扯上了兒女親事,一旁眾人也有湊趣的,也有拆台的。那崔奶奶第一個先就笑道:“往常隻說你是個不吃虧的,今兒可算見識了。”眾人便問何解。
崔奶奶便道:“見麵禮還沒拿出來呢,倒先要討了人家的心尖子去,天下哪有這樣的便宜事?可見她是個貪心的。”轉而又向封氏笑道:“今兒姐的生日,我也沒別的賀物,就隻一個玩意兒,給姐兒戴著玩吧。”說著取出個長生富貴鎖。
封氏忙道:“這太貴重了,使不得。”眾人便說:“應該的,不值什麼。”一麵也紛紛的取出賀物,也有吃的,也有玩的,也有瓔珞圈,也有吉祥佩,也有歲歲平安,也有事事如意,不一而述。封氏忙又道謝不迭。
那方奶奶卻仍坐著磕瓜子,眾人見了,便都笑問:“敢是真的白討便宜來了不成?”方奶奶便笑罵一聲:“聽那蹄子胡謅。”說著招手喚孫奶媽。孫奶媽便抱著姐兒過去了。
顧采薇剛放下的一顆心不免又提起來。果然,這婦人一見她,便笑道:“好俊的姐兒,不由人不喜歡。”一麵說著,一麵便從袖內掏出包絲帕,展開了看時,卻是玲瓏剔透的兩隻碧玉鐲子,跟她頸上瓔珞圈顏色倒正好相配。方奶奶便握著她小手,一一給帶上了,巧在大小也合適。方奶奶嘴裏尤笑說:“這下合該做我家的媳婦了。”
眾人不免又嘲笑她一番。方奶奶欲待反駁時,便有甄家小廝走來請封氏,說是姐兒抓周的時辰到了。眾人便都起身,說說笑笑來至正堂。
此時士隱及諸位男客也都在,因都是些親朋熟客,故也沒甚避諱。顧采薇看時,卻都是些陌生麵孔,也有麵龐豐闊的,也有身材清減的,也有戴方巾的,也有著布衣的,不一而足。又見大案上早已羅列了好些物件,也有書籍冊子,也有卷幅畫軸,也有碗口粗的大毛筆,也有雕著卷葉荷花的硯台。士隱猶在吩咐人一一取來,不一刻,大案上便都滿了。
士隱又親抱了英蓮,指給她看桌上的物件,意思是先令其眼熟心明一遍,等到再抓時,便是她真正興趣所在了。這些物件也有她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有的能叫上名字,有的卻是連聽也沒聽說過。
一旁眾人也不免圍看指點一番,這個說:“大筆如椽,可謂名副其實了。”另一個道:“這硯台莫不是咱們附近專諸巷裏顧二娘所製吧?她的東西可是難求,據聞非端溪老坑佳石不奏刀的,兄卻又是從哪裏求來?”一麵說一麵又將硯台翻轉過來看,果然見其背麵左下角處,刻有一方小印,乃是“二娘製”三字小篆細朱文。
士隱便笑道:“說起這個,倒是話長了。還是那年我去嶺南,從一個當地人家的禽欄裏見著了這塊石頭,因為喜歡它的蕉葉形態跟青中透碧的顏色,就買了來,才不過花去兩三個銅板。過後拿去專諸巷,顧二娘一看便說是正宗老坑石,十分喜歡,因此我求她製硯,倒也很輕易就應允了。”眾人聽了,都嘖嘖豔羨不已。顧采薇也不覺入了神。
又聽方奶奶那邊,也將一幅繡品拿起來細瞧,說道:“好鮮亮活計,瞧這針法布局,倒有幾分沈記繡莊的手筆了。裏麵兩位師傅,一個沈姯,一個沈姒,都是最難得的,前番我還去央她們做了兩幅桌屏來著。”韋奶奶也道:“那確是錦繡巷裏極好的一家了。”嬌杏便笑回:“這卻是出自我們奶奶之手。”眾人不免又細瞧了一番,紛紛讚歎不已。封氏不由含笑謙遜幾句。方奶奶便點頭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想將來姐兒也必是這般巧手了,可見我有眼光。”又揀起一個香囊來看,見上麵圖案雖簡單,倒也精致,不過一枝紅杏而已。
便笑向嬌杏道:“不用問,這個自然是你的了,好丫頭,這般活計,明日定也得個好女婿。”說得眾人都笑了。嬌杏不由紅了臉,啐了一口,道:“剛才還拿姐兒逗趣,現在又來編排我了,奶奶倒是好興頭。”說著便走去看視幾位哥兒姐兒玩耍了。
那幾個孩子卻是比大人更有精神頭,一個個圍著案沿,都瞪大了眼睛瞧,甚或指手畫腳,亂嚷一氣。
士隱將案上所有之物都叫英蓮看遍了,小巧些的還令挑起來給她細瞅。顧采薇此番也算大開了眼界,一時見著這本詩集子刊得甚好,很有古意。一時又看到那幅茂蘭畫得甚妙,十分灑脫,正左顧右盼,抬頭忽一眼又瞧見了宋笙手中的笛子。
原來宋笙今日睡過了頭,現在才起來,及換了衣服,又打算出門時,卻不見院內半個人牙子,又一聽知雅堂內喧嘩的熱鬧,抓腦袋一想,才記起來今兒是姐兒的抓周日,遂忙忙的拿了管笛子,趕過來。所幸並不太晚。士隱這時也瞧見他了,便問:“再不來,可就誤了。想是昨夜沒睡好?”那宋笙臉上猶有青紫,精神頭卻極好,一麵走至近前,一麵大笑道:“不是不好,實是太好,因此誤了。”又一把將笛子置於案上,“即是抓周,怎能少了這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