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十九,田莊事務(1 / 2)

原來此番嚴老爺所邀,正是為商議賑濟之事,此間鄉紳富豪,說不得,都要捐些錢糧等物,別人猶在沉吟,那士隱卻是個扶危濟貧慣了的,平素還常有善舉,何況此等災年,因此第一個便應承下來。

回來說給封氏,怕她掛心,免不了又說些“災民甚多,情狀甚慘”等話,封氏聽了,便說:“我豈有為這個,攔著你的道理?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士隱忙笑說:“原是我說錯了話。奶奶最是個憐貧惜老的,聽見這事,應承隻有比我更爽利的,再沒有反被我勸的道理。”封氏便嗔一聲:“貧舌。”又道,“隻是我所慮的,你卻不知。”士隱便問何事。

封氏一麵摘下釵環,一麵向鏡內歎一口氣道:“你敢是忘了?咱們那莊子上,雖說沒遭著大災,近來卻也是連年欠收,除了日常供應,隻怕也不剩什麼了。你倒拿什麼去賑濟?”士隱聽了,便笑走至她身後,撫她肩頭道:“原來奶奶擔心這個?大可不必。段興前兒還捎信來說,這一季糧食,雖不敢說豐收二字,卻究竟也沒差到哪兒,且眼看著也就下來了。”又說,“再不濟,咱們倉裏還有些陳糧呢,多少也可描補描補。”封氏聽了,雖仍有些憂慮,卻也不好再說。

隻是士隱又如何不知,嚴老爺此舉,雖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但官府裏麵的事,侵吞錢糧,中飽私囊,也屬平常,他雖呆,卻也不是完全的傻子,隻是此等非他所關心罷了。

次日醒來,士隱便去小議事廳,正巧鄒榮走來,有事與他相商。士隱便說:“你那個先不忙,我倒有件要緊的事同你說。”於是便將賑災捐糧的事,說了,又說開倉等話。鄒榮聽了,不覺皺眉道,“論理,爺是行義舉,做善事,我這個做下人的,也不該說什麼。隻是。”一時又吞吐起來。士隱便扔了冊單,問他:“隻是什麼?”鄒榮想一想,這才說:“爺難道不知,這年成近來不大好,咱們手頭並沒有多少寬綽餘糧。”士隱便說:“我記得仿佛還有兩個糧倉未動的。”鄒榮知道不好再瞞,便索性一咬牙道:“這卻是小的該死,那兩倉動了不說,且已不餘什麼。”士隱聽了大驚,起身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鄒榮,你好大膽子,竟瞞著我做手腳!”鄒榮何曾見過這般怒色,幾乎不曾跪下,忙躬身道:“是,鄒榮該死。”又說,“還是那年姐兒過周歲,如州的太爺跟舅爺來,太爺說,他短了些稻種子,暫借一二擔,我想既是太爺開口,且數目又不甚多,因此便應承了。”

士隱聽見說,事關他嶽丈借糧,且這又是極有可能的,遂稍緩了臉色,問:“既如此,也沒什麼。隻是你不該瞞著我。”又一想,“是了,定是他老人家說,已同我打過招呼,你自然不好再問,也不好再提的。但即使如此,也沒有個借空的道理?”鄒榮便說:“頭一年,數目雖不甚巨,卻也有四五擔,且來年春上又借去十來擔,都是有去無還,我雖也問過兩次,但太爺隻說暫時手緊,且容緩緩,我便不好再催。除去這些,再有壞掉黴爛的,每年又有兩三擔,再有咱們地裏,春秋兩季的種子,也皆從此出。爺想,咱們那倉通共才多大,這樣七七八八,算下來,便不剩大半。再有,這兩年隻出不進,一應的花銷開支卻不曾稍減,短了手時,也曾開倉賣過兩次陳糧,這卻是同大爺略提過,隻是爺哪裏都記得,一時忘了也是有的。”

士隱聽了,恍惚也記起有回話一節,隻是當時不在意罷了。當下又問:“現今還餘多少?敢是丁點不剩麼?”鄒榮忙說:“倒也不是,也還有七八擔,再著人仔細打掃打掃,隻怕還能掃出些來。”士隱卻仍搖頭。半晌又問:“段興幾時回來?若是今年收成還可,倒也能救些急。”鄒榮便說:“左右這兩日,也該回來了。”二人一時無話,鄒榮又候了片刻,見無事,也便出來了。

剛走出二門,便聽大門前,霍啟正同人大聲說談,鄒榮便出來,見果然是他,另一個卻不認識,鄒榮打量兩眼,見他人物雖稍嫌猥瑣,衣帽卻還周全,也不過四十上下的年紀,便也不在意。

隻問著霍啟:“你敢是才從莊子上回來?”霍啟便說:“可不才到家,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呢。”恰逢老仆人郭昌又走來關門,便說他:“倒是站在這裏,說了這一大篇話,再不進,我可要關門了。”霍啟便笑一聲,“我叫門的時候,你老且不急呢,這時候又來催。”鄒榮見他羅嗦個沒完,便道:“大爺正打聽莊子上的事,你還不快去呢。”於是霍啟便不再多言,隻同那陌生人說:“三哥,今兒事忙,小弟就不留了,等閑了,咱兄弟再喝酒。”那金三兒也便笑說,“你回就是,我這裏不忙招呼。”說著也趔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