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亂紛紛,轉眼已近中秋。這卻是個大節日,士隱因著前陣子封氏有恙,甄宅忙亂,連英蓮生日也沒顧上,便有心趁此彌補彌補。也不過多擺兩桌酒席,一應月餅西瓜果品之外,另置些小孩頑意,到時合家大小熱熱鬧鬧,慶祝一番,也是個團圓的意思。
給封氏一說,封氏見他甚有興頭,也便點頭,著吳寧家的去辦。一時吳寧家的出來,從外頭帳房上支領銀錢。不想鄒榮正忙著對賬,麵前攤著本帳冊薄,手上算盤珠子撥得劈裏啪啦響,一會兒停下來,皺眉頭說:“不對,不對。”他旁邊站著段興,抓著頭皮說:“再錯不了的。”
見他們一時交割不清,吳寧家的等不及,便上前說明來意。鄒榮一麵接了單子細看,一麵又皺眉頭說:“二十兩?往年十三四兩也盡夠了,如何今年又多出來?”吳寧家的便說了另置小孩頑意等話。鄒榮便說:“就算另外添置些,也用不了這許多,且今年不比往年,一切可著頭買吧。”說著給了十五兩,竟是一點富裕也沒有。
吳寧家的無法,轉身出了帳房,往東跨院來。廚房便設在此院內,連漿洗處,並倉儲室,不過小小四五間,又分出前中後三層,因此地步更加狹小。
吳寧家的進入院,先見著樊婆子背身同個漿洗處的媳婦說話,見了她來,那媳婦忙使眼色,意思令其打住,偏樊婆子沒注意,仍自顧自說個不停,吳寧家的咳嗽一聲,她方醒過來,忙的住了嘴。那媳婦見機,也忙悄不聲的走了。
吳寧家的見廚下煤炭,木柴,米糧等物,都下去好些,便問:“這月才過去幾天,怎麼東西倒不見了一半?”樊婆子也隻含糊說:“奶奶這一向病著,煎藥熬湯的,多費些柴炭也是有的。”吳寧家的心內明白,便說:“現今不同以往,能節省些,都節省些吧,沒得月底打饑荒,可就不好辦了。”樊婆子忙應了。
等到王大嫂回來,吳寧家的便將采買一事說給二人聽了。王大嫂便說:“這有甚麼難的?不過多跑兩趟腿罷。我雖才來不久,這些日子,也出門辦了些差,街巷上一應的賣家都熟悉。”樊婆子聽了,不由笑說:“你還當買青菜蘿卜呢?隨便巷子口就成的?先不說別的,單月餅一樣,就必定要城內蘇家的,有一年錯買了別家的,爺還說我們沒用,這點子事也幹不來。”王大嫂笑一聲,也待反駁兩句,卻被吳寧家的止住了。
吳寧家的想一想,終不放心,過後到底還是親自采辦了來,銀錢也隻堪堪夠用,並未有甚剩餘。
一時采買清楚,也就到中秋。
這日一早,行過朔望之禮,士隱便著人一一準備起來,也無非灑水掃階,張掛燈籠等事。一時月上,便在知雅堂前空地上,向東設下條案,又命人焚上鬥香,秉上風燭,將各色瓜餅酒果陳獻了。士隱同封氏盥手上香,拜畢,眾人也都拜過。
此時桌椅早已羅列齊備,士隱便令家下仆婢都入了座,連樊婆子王大嫂,並漿洗處的媳婦子,忙碌完畢,也都上來,卻是男女各兩席,滿滿四大桌,用一架大圍屏隔做兩間,就著一輪滿月,團團坐了。一時眾人斟酒布菜,有說有笑,十分和睦喜慶。士隱見了,不覺欣慰。
封氏又問:“怎不見周嬤嬤?”嬌杏便說:“周嬤嬤卻是病了,昨兒才告的假,奶奶也準了的。”封氏不由撫額道:“可是我竟也糊塗了。既這樣,明兒你帶些吃食,家去看看她吧。”嬌杏雖為難,卻是怕去了,再撞見甚麼不該見的人,奈何封氏吩咐,也不好推卻,隻得應了。
這裏鄒榮家的,又同著其他仆婦們,在封氏麵前說笑湊趣一回。正說至高興,猛不防左近誰家院落裏吹出笛聲來,雖不大好,卻也有兩分意思。隻是調子嗚咽淒涼,令人不免生些不祥之感。眾人聽了片刻,便忙打住,隻拿些笑話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