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五十二,驚夢(1 / 2)

話說是夜賈珍在尤氏房內歇了,次日起來,因往常秦氏在家,早飯多是她相陪著,婆媳二人一處吃,如今不在,隻佩鳳偕鸞兩個侍妾左右伏侍,旁邊丫鬟銀蝶執著漱盂巾帕等物。

尤氏粧扮整齊,因笑問賈珍,“爺是去外頭用呢,還是就這裏吃?”賈珍正有心奉承,況外頭也無甚要緊的客,遂笑道:“就這裏叨擾奶奶一頓罷。”說著坐下,於是尤氏笑命人擺飯,賈珍上座,尤氏在下相陪,一時吃畢,便有賈蓉來請安。

賈珍拿帕子擦著嘴,也不瞅他,隻哼了一聲,問:“昨兒幹甚麼去了?”賈蓉偷眼打諒,猜不準自己哪裏又觸著了黴頭,心內猶疑,擰著眉不等想出話來,賈珍已摔了帕子,立眉訓斥道:“好容易老太太太太們來一遭,你不說在家幫你母親照應著,倒先跑了個沒影兒自己頑去了,咱們家可有這規矩沒有?虧你也二十歲的人了,又娶了媳婦,怎麼行事還這個樣兒?”

賈蓉乖乖聽著,一聲兒不敢答言。尤氏見狀忙勸,“為這點子事,爺也用不著大動肝火。”一麵同賈蓉使眼色。賈蓉接著眼風兒,況又一向被他父親管狠了的,當下垂了頭,越發不敢吭氣兒,隻心內暗思這邪火來的蹊蹺,卻是因何而起呢?

賈珍發落完畢,猶嫌不夠,因命賈蓉道:“等接了你媳婦兒來家,便老老實實的給我在書房裏麵壁思過去罷。”說著起身板臉走了。賈蓉方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椅上,笑嘻嘻伸手向銀蝶要茶喝。

尤氏歎道:“蓉哥兒,你父親的意思,你可聽清楚了沒有?今兒就把媳婦兒接回家吧,她身子還虛著,那邊一個老,一個小,底下又沒半個得用的人,哪裏能照顧過來呢?便是有她嫂子在,到底隔了一層,總不如家裏萬事輕省。”也不看對方的臉,低頭抿了兩口茶,才問,“你說呢?”

賈蓉麵上顏色稍變了兩變,便恢複過來,恭敬答應個是,複又笑嘻嘻同佩鳳偕鸞並銀蝶等諸姬妾丫鬟們頑鬧了一回,方撣撣袖子起身,若無其事的告退出來,到二門外吩咐管事來升預備車輛。

因他一頭走,一頭皺眉,剛巧走至階下路旁大團陰影裏,竟是涼颼颼的冷。抬首,一棵大桂子樹,葉綠枝繁,年紀怕比天香樓後麵的那株還要大些。賈蓉遂站住,負著手,仰脖子望了會兒,也不知想到了甚麼,嘴角一扯,待笑不笑起來,樣子十分難看。

此時此際,在營繕司郎中秦業的府邸裏,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秦箏夫婦請安完畢,在上房同老父敘過話,略坐了一坐,一個便被秦鍾拉去問東問西,一個遂攜了英蓮去後院瞧視她小姑子。

英蓮隨著她步子,一路激動兼好奇,且說不出來的忐忑,似乎諸般滋味都不能形容了。這還是她初次見可卿,本來前些日子,徐氏亦曾邀她同往寧府的,一來望候秦氏,二來帶挈她園子裏逛逛,也是好歹來一趟的意思,英蓮卻都謙辭推掉了。

畢竟,好奇是一回事,親去赴險又是另一回事,她總不能為了一睹秦可卿的真容,便不顧死活吧。寧國府是甚麼地方?先不說它門前石獅子幹淨不幹淨的話,單衝著賈珍紅樓第一色鬼的名頭,她也要有多遠躲多遠的。若非實在無處可投,無人可助,不得不寄居秦宅,連秦鍾也最好眼不見心浄。因而遺憾雖遺憾,到底忍住了。

誰知道徐氏又弄了這麼一出,把深居大宅的秦氏竟接來家裏了。這就好比死了的灰,原本無望了,噗一下,偏又教人吹出火苗子來,她若再不親會一會,可真呆到家了。

況且這可卿,原是書中頭等神秘的人物,說是養生堂棄兒吧,偏又有人附會煙雲,構出個極尊貴的背景來。至於兼而有之的美貌,卻不知是執筆人一廂情願,還是看書人一廂情願?莫非,世上還真有這樣的可人兒?然不幸身在寧府,既便好顏好色,怕也如落梅碾在泥地裏,染了一身汙濁了,所謂宿孽情債不可言說,細究起來,卻都是筆糊塗賬,能向誰訴?

英蓮想的頭都大了,幸而秦家不過一路三進的院子,麵積有限,秦氏打從回來了,便在後頭一個帶小花園子的閣樓上靜養,十分小巧幽閉,走兩步即到。

自有寧府帶來的婆子為她們開了院門,踩著鵝卵石路,經過三兩株臘梅樹碧桃花並幾品芭蕉,輕輕引她們到樓前,一個穿杏紅襖子鬆綠背心的小丫鬟正拿了竹剪擷花。婆子便同她道:“寶珠,舅奶奶又來望咱們奶奶了,你小心帶上去。”

寶珠手托著盛花的盤子,向她們一笑,腮上梨渦兒若隱若現,英蓮不覺多瞅她兩眼,一麵款步提衣跟上樓去。徐氏壓著嗓子問,“你們奶奶做甚麼呢?”寶珠也低低笑回,“才吃了藥,正房內養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