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朦朧的雙眼,向電閃雷鳴的窗外望去,心頭無緣無故地飄起一絲酸楚。
他用小手安撫一下懷中瑟瑟發抖的小狗多多,又揉了一下眼睛,看到門口魁梧的背影,心才安下來。披上衣服坐起來喊道:
“爸,你回來了……”
“快進來吧,雨都刮進屋裏了。”
熟識的童音將秋立民拉回現實中。他放下車輪,關上門,摸索著點上燈。看了眼坐在床頭的秋號,說:
“現在都幾點了,還不睡覺?”他隨手將肩上的毛巾掛在門栓上。
“爸,我來伺候你吧。”秋號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拿起床邊的一塊木板頂在頭上,一邊說著,一邊向門外廚房衝去。
秋立民欣慰地看著衝向風雨中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這小子,真不愧是我的小老胳子,聰明又懂事,算算還有一年就該上學了。唉,想起他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他不由得忽而心酸又忽而氣憤。
大女兒秋琴聰明好學,已經四年級了,每學期都拿回三好學生獎狀,每次看到她那可憐巴巴的眼睛,就不忍心將她綴學。但老丈母的話語又煩躁在心頭。
“女孩家上學有什麼用,白花錢,趁早拉回家幫著大人做活。老身我大字不識一個,不同樣撐起一個家族?”
與大女兒相比,大兒子秋武就是討債鬼,雖然也自小聰明,但是不願意好好上學,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還經常逃學曠課。
打了很多次,一點用也沒有,有時候打狠了,就跑出去,半天不歸家,但是回來時,不是逮了一隻野兔,就是到河裏摸條魚,有次還弄條鱔魚回來,那可是難抓的種,憑秋立民自己的一身抓魚功夫,也不敢打包票能抓住。
這弄得他哭笑不得,有了下酒菜就不好再教訓他了。
二兒子秋飛因小時候一次發高燒沒來得及醫治,燒壞了腦子,雖然學習刻苦,但是成績一般,身體也不好,又瘦又小,如今個頭已被他弟弟秋號超過了。
一絲酒香飄過來,秋立民才發覺,小兒子已經在給他倒酒呢。
他大咧咧地坐下,剛要抓起酒杯,秋號氣惱地叫起來:“爸,你咋能這樣呢?”
心頭剛暖洋洋地,見小兒子把酒杯搶過去,秋立民不由得火冒三丈,惡狠狠地舉起手掌……
一時間大眼瞪小眼。最終,秋立民敗下陣來,悻悻地看了眼酒杯,才起身去洗手。秋號開心地跳起來小聲道:
“這才是好爸爸,乖爸爸,我和媽媽教導你很多次,飯前要洗手,就是不長記性。”
他又歎口氣說:“什麼時候你才能長進呢?咋就這麼笨呢?”
秋立民裝著沒聽見,悶聲洗完手回來一把搶過酒杯一口倒在嘴裏,夾起花生米扔在口中脆生地咀嚼起來。
秋號大眼睛骨碌碌一轉,就黏到秋立民懷中,獻媚道:“雖然不咋地,爸,你可知道,你可是我們村上最成功的男人哦!”
“小鬼,又來忽悠你老爸?”秋立民眯起眼睛,一看就不是好眼神。
秋號一看不得了,早就知道老爸一杯酒下肚就會耍那麼點酒瘋的,小嘴巴高八度張開:“你可是生了一個又聰明又聽話的超級乖寶寶我啊!”
“嗯,有道理。”秋立民咕嚕一聲,又一杯酒下肚了。
這時隻聽得房間有兩人不耐煩地翻身聲,秋號知道,那是疼愛他的姐姐、二哥。剛想到這裏,一聲吼叫,像野狼般在深夜中響起:
“小四,你找死啊!看我不明天修理你!”
“小武,別喊了,睡吧,你爸才回來。”秋號的媽媽劉甜梅說道。也許是害怕秋立民的巴掌,秋武將腦袋縮進被窩裏……
“爸,你再給我講故事吧,那趙雲救出阿鬥了嗎?”
兩雙大眼睛又對上了,一邊是倒酒、咕嚕、咀嚼聲,一邊是兩人竊竊私語聲。屋子外麵狂風驟雨似乎被這天地間渺小的屋子隔離開去……
第二天,看著姐姐、哥哥都上學去了,秋號就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劉甜梅身後幫點小忙。中飯後,劉甜梅和秋立民說:
“聽說張莊村那告狀的在影劇院被打死了,為了疏散圍觀人群,下午免費放映,你就帶小四去看看吧。”
“嗯。這人也真熊,老子我告過村書記,也告過鄉長,誰敢動我?一巴掌拍死他,嗬嗬,再來個順手牽羊……”秋立民撇撇嘴。
劉甜梅瞪了他一眼,“看把你能的,你告贏幾次了,還不是拖拖拉拉就沒聲音了,就你那死牛脾氣、一張破嘴……”
忽又歎口氣道,“也許是你護命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