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問題,從少年時,陵越就一直想問百裏屠蘇,卻終究沒有問出口的機會。
那時……
“噗!”
搶在屠蘇之前,陵越的長劍迅捷無倫地刺入“半妖”的身體,抽劍時帶出了一蓬鮮血。好在陵越退得也快,身上並沒有濺到血。
倒是第一次執行任務的屠蘇,握著劍站在那裏發呆,被濺了一身的血。
“快退!發什麼呆!”陵越怒斥。一向聽說這個師弟天份高,被師父當珍寶一樣帶在身邊,與世隔絕苦練劍法。天墉城中甚至有人這麼說:執劍長老嫌棄陵越資質不夠,要讓百裏屠蘇繼承衣缽。也是事情著實緊急,才會讓他和一向被隔離於人群的百裏屠蘇合作,一起執行這次除妖的任務。可百裏屠蘇的表現,實在令人不滿!
就在陵越喝斥的同時,重傷瀕死的“半妖”手臂暴漲,猛地向屠蘇抓來。知道“半妖”破釜沉舟式的反撲非同小可,陵越心底一緊,提劍重新衝了上去。
“叮——”長劍居然被百裏屠蘇蕩開。
陵越驚訝地看過去:“你做什麼!”
百裏屠蘇抓著他的胳膊往後疾退,“師兄,此妖乃是修道之人入魔所化,也許並未完全泯滅心智……”
他的話未說完,陵越已經甩開他,複衝上去,一劍斬斷“半妖”之首!
噴薄的血霧中,陵越退到一丈之外,拭去劍上之血,幹淨利落地將寶劍插回鞘中。
“你——”百裏屠蘇又驚又怒,“為何不給它一個機會?”
“婦人之仁!”陵越皺眉喝斥。
回天墉城的途中,百裏屠蘇異常地沉默起來。雖然平時也是少言寡語,一副不好接近的樣子,但今日的百裏屠蘇明顯在疏遠和拒絕著陵越。晚上,兩人宿在野地裏,升火、烤野味,自始至終百裏屠蘇都未發一語,吃完烤肉,翻身就睡,留給陵越一個冷淡的背影。而作為陵越,亦是十分看不慣自己的這名小師弟。
身為天墉城的首座弟子,他勤勉、謙遜,一直朝著“不愧是執劍長老的首席弟子”的目標而努力,也一直受著長輩們的器重和師弟師妹們的敬慕。直到那日,師父雲遊歸來,帶回一名眉心生痣的俊秀男孩兒……一切都變了。以往,總是他遠遠站在所有同輩弟子的前方被瞻仰,自那之後,“百裏屠蘇”這個名字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和“陵越”二字擺在一起,在所有人的口中做著比較。
陵越並不怕與任何人做比較,他亦有與人競爭的胸襟與氣度,然而不能容忍的是,越來越多的人認為自己比不是百裏屠蘇,百裏屠蘇才是師尊最器重的弟子。如果來一場真正的比試,心服口服地輸在百裏屠蘇手裏也就罷了,可師尊禁止百裏屠蘇與同門比劍。他連證明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似乎有不少人認為,執劍長老不允許百裏屠蘇與同門過招,是因為百裏屠蘇太厲害,怕他傷及同門。
到底有多厲害!真的比我強嗎?——練劍練得大汗淋漓、濡濕衣裳之際,偶然去謁見師尊望見那條秀麗纖細的身影之際,甚至偶爾夜裏睡不著之際,這個疑問總會升至心頭,反複敲打著陵越的心扉。
好幾次,忍不住想當麵問一問師尊,卻總是無法說出口。如果真的問出這種問題,會更令師尊失望吧?師尊超然物外,醉心劍道之最高奧義,對名利一向看得淡,如果知道他每天都在為了“誰是天墉城最強弟子”而煩惱,一定會唾棄他吧!不,以師尊的個性,根本不會疾言利色地懲戒他,然而,隻要師尊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都是他難以承受的。
星月微光下,陵越側過頭,赫然發現百裏屠蘇坐直了身體。
“有殺氣!”百裏屠蘇低聲說。
陵越幾乎要嗤笑他,不過出於一種“大師兄要以身作則”的自覺性,若無實據,他從不隨口批駁別人,所以,聽到屠蘇這麼說時,雖然覺得有些可笑,他還是順著屠蘇的目光沉著地向四周望去。心裏突然微微一動,他的手立刻摸住了劍柄。
刹那間,千百道劍光將他們籠罩,在頭頂彙成殺氣騰騰的七彩劍陣。
“七虹劍陣!”陵越失聲叫道,神情頓時淩厲起來,“怪不得瓊穎能逃出玉真觀的追殺,原來是瓊芳真人在身邊保駕護航!”
穿著深藍道袍的青年女子從樹林後走出來,眼光冷冽,“天墉城的小子,就是你們殺了瓊穎師兄!”
“他修練邪功而入魔,手染血腥,死不足惜!”陵越冷冷說道。
“你殺我師兄,我便殺你!”女子手指一點,凝定於二人頭頂的千百劍光輕輕一轉,遙遙指住二人。
陵越抽出寶劍,“我正奇怪以瓊穎的狀態怎能支撐至今,想必他入魔期間,是你為他擄來活人,為他提供的血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