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女人死了，關於她的傳言也就慢慢沒有了。
至於監獄裏的張衛東，向蓉再也沒主動問過一句。
外麵發生的事自然有人特意去告訴他，所以，張衛紅死後的一個月她就得到了張衛東在監獄自殺的消息。
自殺多次，隻有這次張衛東是真的自殺。
他撕了自己的上衣擰成繩子上吊了，在他死後，監獄的人要為他淨體，這才發現他的褲子死死綁在身上。
最後，獄警剪開了他的褲子，這才發現他下身已經腐爛。
沒人會為了一個自殺的勞改犯去追查所謂的真相，畢竟，這種事在監獄裏見怪不怪。
得到張衛東死訊這天，向蓉去火車站送牛犇。
跟前世一樣，牛犇被華國最好的美術學院破格錄取了。
向記燴麵館外麵的空地上，牛大栓賣起了燒餅。
他為人厚道，手藝不差，又靠著向記燴麵館，所以燒餅生意也是做得紅紅火火。
春節回了一趟老家，向蓉把二舅和三舅，還有大舅家的大表哥帶了出來。
於是，新春剛過，火車站附近就多了一個賣胡辣湯的小吃攤兒。
兩家的生意一個賽一個紅火，這年五一，向記燴麵館開了分店，秦記胡辣湯也從臨街小攤兒變成了胡辣湯館子。
分店開張的第二天，向蓉的輔導員通知她家裏把電話打到係辦公室讓她回家一趟。
這還是家裏人第一次把電話打到學校催她回家，向蓉心裏噗噗跳，家裏一定是出了什麼急事兒了。
問輔導員什麼事兒，輔導員說他沒來得及問。
向蓉沒再多問，抓起挎包就往外走，剛出了校門就看見了哥哥的車停在門口。
“哥，啥事兒？”
向蓉跑得氣喘籲籲的。
向前見她一副著急的模樣，趕緊說不是什麼壞事，讓她先上車。
一聽不是壞事兒，向蓉的心定了下來。
向前一邊開車一邊給她講今天為什麼要把她接回去。
“你，你是說咱媽的親爸親媽找回來了？”
向蓉的嘴巴張成了大大的O形。
媽媽是大舅舅和姥爺在一個冬天撿回來的，這個在他們家不是秘密。
那是1939年冬天的一個傍晚，大雪初霽，晚霞燒了半邊天。
姥姥要生了，姥爺和大舅舅去鄰村找接生婆，媽媽就是他們在路邊一個草垛子裏發現的。
當時除了凍得快沒了呼吸的媽媽，旁邊還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那人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的，但姥爺認出來那是一套破軍裝。
附近有部隊，前不久才打過仗，姥爺和大舅想著這孩子或許是戰士遺孤，於是決定把孩子抱回去。
他們偷偷把那個戰士埋了，姥爺把嬰兒揣在羊皮襖裏帶回了家，大舅舅自己去請接生婆。
後來，大舅舅好不容易帶著接生婆到了家，姥姥已經生下了小舅舅。
那時候時局亂，鬼子就在附近村活動，為了保護那個撿來的小嬰兒，姥爺謊稱姥姥生的是龍鳳胎。
因著那天的晚霞好，姥爺給媽媽取了落霞這個名字，隨他們的姓，大名叫秦落霞。
秦落霞從小聰明伶俐，但到了高考那年卻因為成分問題被舉報了。
姥爺家是地主成分，秦落霞的高考資格被取消了，後來還是向廣平幫忙，秦落霞才順利成了大學生。
這些事秦落霞從沒瞞過兩個孩子，1976年後大舅舅還到處打聽過當年駐紮部隊的情況。
當年的戰士是個女人，他們都認為那是媽媽的媽媽，所以，一直希望能找到媽媽的親生父親。
但畢竟過了四十多年，當年駐紮的部隊後來也都改了番號，所以一直沒能找到任何關於秦落霞親生父母的消息。
這兩年，他們已經放棄了尋找，想不到媽媽的親生父母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
“他們怎麼找到媽媽的，再說了，他們怎麼知道媽媽就是他們的孩子？”
向蓉問道。
DNA技術1984年才被發現，用到親子鑒定上都是1990年以後的事兒了，所以，現在認親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兒吧！
向前笑笑：“你還記得那個給幹媽看診的專家嗎？”
向蓉點點頭，她當然記得了，當時那個老專家看她的眼神兒她覺得有些奇怪。
如今想起來——
向蓉眼睛一亮：“你是說那個專家是咱媽的親爹？”
向前搖搖頭。
“另有其人，一會兒見了你就不會懷疑了。”
向家客廳裏坐著男男女女好幾個人，她一進去就被一個渾身香香的老太太抱住了。
旁邊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頭兒老淚縱橫，喃喃道：“像，真像，落霞就是我們的女兒，蓉蓉是我們的孫女！”
等大家心情平複了，向蓉才明白剛才的老爺子為什麼一直說像。
他們拿出了一張照片，照片是黑白的，一個少女站在河邊對著鏡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