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用鮮血和淚水澆灌後,等它開花的那一天,日本人必將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新38師114團中尉連長方靖邊
入夜,丹般卡方向炮聲開始沉寂,但方靖邊還是不敢大意,他把哨位盡量往兩側延伸,同時在正麵布置足夠的警戒火力,防止日本人可能的夜襲,但一直到深夜,日軍都毫無動靜,由於方靖邊的隱蔽部白天被炮彈震塌,晚上睡覺的時候隻有暫時和陸俊躲在一起,但經過剛才的事情後,兩人誰也睡不著。
陸俊從口袋裏摸索一陣,轉頭對方靖邊說道:“長官,有煙嗎?”
方靖邊平常並不怎麼抽煙,所以配發給他的香煙總是能留著,陸俊和一些好煙的士兵總是會問他討要,他默默地從幹糧袋裏拿出一包白錫包香煙,隨手扔給陸俊一支,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也點起一根香煙,黑夜中立刻閃現出幽幽的火光,陸俊吸了幾口,說道:“長官,你還記得我們那次在昆明看到的情況嗎?”
方靖邊隨口答道:“哪次?”
“就是政府發動捐款購買飛機的那次,在市中心的廣場……那個小姑娘,還記得嗎?”說這句話的時候,陸俊的語氣是一種奇異的聲調,他仿佛又看到那飛機肆虐後的廢墟,路旁倒斃的屍體,還有那在火中啼哭的嬰孩。
“那捐款的小姑娘?”方靖邊澀聲道,當時他們幾個同學組織為空軍購買飛機捐款,飽受空襲之苦的昆明人捐款都很踴躍,有些人甚至連自己所有的財產都捐贈出來,當時有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也跑來捐出自己唯一的幾個銅板,後來,方靖邊他們又在廣場的角落裏看見這個小姑娘,她無助地縮在牆角,麵前放著一隻破碗,原來剛才那幾個銅板是她乞討來的,看到方靖邊他們經過,小女孩又把破碗裏最後一點錢。交給了他們,當時在場的所有女生都哭了,幾天後,方靖邊他們就踏上飛往印度的飛機。
陸俊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我們不應該讓這些孩子這樣的,但今天又是……。為什麼總是會這樣?”
方靖邊坐在掩蔽部的炮彈箱上,淡淡地說道:“這場仗打完,我們就該打孟拱了,打下孟拱,密支那很快也會收複,我們就可以打回國內去,聽說,日本人在太平洋上敗得很慘,說不定戰爭很快就要結束,到那時,我們可以把這些經過的事情都還給他們,不是嗎?”
陸俊苦笑道:“我們還能活到那時候嗎?”
方靖邊笑了笑,說道:“但總會有人活到那時候的……怎麼了,李楊?”
這時李楊走過來,坐在地上的背囊上麵,說道:“睡不著,找你們聊聊。”
方靖邊隨手把煙頭踩在地上,問道:“前麵警戒的弟兄呢?換崗了嗎?”
“我剛才那裏回來,沒什麼事,日本人好像頂不住了,連一貫的夜襲都沒有進行,他們已經垮了。”李楊回答道,不過這些情況方靖邊也已經感覺到,從今天的戰鬥表現來看,現在當麵日軍的戰鬥力比起緬北戰役發起時候。實在是天壤之別,事實上,日軍的精銳已經全送在前麵大半年的戰鬥裏。
方靖邊他們東拉西扯地說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三個人都不再提起今天那兩姐妹的事情,在這些軍人的心裏,類似的事情已經見得太多,雖然每次看到這種事情都會有一種刺痛的感覺,但很快他們就會強迫自己不再去想,而是把它們埋在心裏——現在方靖邊他們應該想的是怎麼戰鬥,但總有一天,埋在心裏的種子會發芽成長,而這種仇恨開出來的花朵,是用鮮血和眼淚澆灌長大的,等到那一天,日本人會為此而付出代價。
這時外麵開始下起小雨,淋淋瀝瀝地落在掩體的油布上麵,更讓整個氣氛顯得沉悶,為了打破這悶罐子,陸俊笑了笑道:“這裏的雨好像和我們家那邊不一樣,我們家那邊下雨的時候,總是很涼快,這裏卻越下越悶,也不知道為什麼。”
方靖邊也笑著說道:“我們上學的時候,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多雨,你還記得那場球賽嗎?本來我們都贏了……”
他們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想想其他的事情,而隻是把思維停留在這戰壕和掩體裏,停留在這塊充滿泥濘、死亡和瘧疾的戰場上,恐怕精神遲早都會崩潰,事實上,這群士兵一直以來就是這麼解決各種思鄉、恐懼和壓抑的情緒。這天晚上,他們從讀書的時候一直聊到蘭加,再到現在,下午以來壓抑和憤恨的心情終於被衝淡許多,談著談著,他們又說到戰爭結束後的事情。
“看這樣子,日本人撐不住多久了,陸俊,仗打完後你打算做什麼?”李楊又問道,實際上,這也是士兵們經常討論的話題。
“學校不是說會給我們保留學籍嗎?如果是真的話,我可能會回去讀書,你呢?”陸俊隨口回答。
“當然不會回去讀書,我要繼續留在軍隊,打到東南亞和台灣,一直到日本,我想成為將軍。”李楊直截了當地說道,他很清楚自己想做些什麼,確實,百戰歸來在讀書這句話不適合他——他更適合當一名職業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