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終於回來了!——新38師114團上尉方靖邊
1945年5月7日。密支那機場
今天是3連回國的日子,作為新一軍第一批回國的部隊,他們將被空運到廣西南寧,隨後參與攻略廣州的戰役。負責運送他們的是美軍第十四航空隊,由於飛機數量不足,新一軍有部分單位和車輛隻能沿中印公路回國(包括那十幾頭大象戰利品),這些部隊對乘飛機回國的士兵的羨慕是顯而易見的——闊別三載,誰都想早一點踏上中國的土地。
方靖邊望著不遠處機場上停靠的幾架運輸機,忽然想起在昆明機場時的場景。那時候,也是這些美國飛機,也是這麼一群人,滿懷激烈卻又一無所知地踏上征途。現在,情況雖然很像,但身邊的人們卻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幸存的那些人也早已不是當年的青年學生。記得剛從軍的時候,很多同學還在討論打完仗繼續讀書,說著百戰歸來再讀書,說著政府承諾會給我們保留學籍之類的。或許,學籍是可以保留的,但當時的書生意氣還能保留嗎?回首往事,方靖邊忽然覺得前塵如夢。但那些陣亡的弟兄們卻又時時刻刻告訴他這不是夢,他喃喃自語道:“總有一天,我會回來這裏看你們的。”
這時一個聲音把方靖邊從思考中喚醒,隻聽邊上的士兵大聲問道:“長官,聽說我們回國是要去進攻廣州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起來很關切,因為他自己就是廣州人。能打回自己家鄉去,對這群士兵來說,那已經是藏了許久的心願。事實上,方靖邊就希望新一軍首先進攻的是江蘇,他回答道:“真的倒是真的,但我覺得這命令實在是有點問題……為什麼要跑去打廣州呢?”
現在湘西會戰正在決戰階段,新一軍的士兵們本來都以為自己會投入到那塊戰場,和第十八軍、第七十四軍這些主力王牌們並肩作戰,大家用日本人來一較高下,也試試自己在緬甸戰場學來的東西,看看誰到底才是中國陸軍的第一塊王牌,但沒想到卻被派去進攻廣州。
李楊也歎氣道:“是啊長官,就算不讓我們參加湘西會戰,也該讓我們去收複南京,掌管不是說我們是天下第一軍嗎?現在卻隻能看別人表演,這還叫什麼天下第一軍?”事實上。三個月後光複南京的正是新一軍的同胞弟兄新六軍,但新一軍的士兵們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很多人都認為長官太偏向新六軍並因此憤憤不平,憑什麼他們就可以收複首都,而我們卻隻能在廣州這種省會城市!難道我們會比他們差?
那士兵雖然不敢反駁長官的話,但還是低聲抗辯道:“廣州又不比南京差……我早就想打回廣州去了。”
李楊皺眉道:“南京是我們的首都,那能一樣嗎?你這小子怎麼沒一點誌氣!”
他們正在說話的時候,陸俊往這邊大步走過來,大聲報告道:“長官,美國人告訴我們,該輪到我們上飛機了!”
方靖邊立刻站起來,他看著周圍背著背包槍支席地而坐的士兵們,士兵們眼裏都露出熱切的光芒,方靖邊笑了笑,無論怎麼樣,畢竟自己還能活著回到中國,比起那些死在叢林的弟兄們來,老天對自己還算不薄,他命令道:“弟兄們,都走吧!我們回國了!”歡呼聲和口哨聲立刻在這群士兵中間響起,在浴血苦戰三年之後,等得不就是這一天嗎?
當3連的士兵排著整齊的隊伍往機場走去的時候,正是晚上八點。忽然之間,機場所有的探照燈都交叉射往天空,將整個機場映射的亮如白晝,隨之而來的就是鳴笛聲和槍聲,以及守衛機場的美軍士兵的歡呼聲,看到這種忽如其來的狂歡氣氛,而今天也不是什麼重大節日。包括3連在內的所有待運中國士兵們都隱隱感覺到可能發生很重大的事情,那會是什麼呢?
幾個美軍士兵瘋狂地往方靖邊這邊跑過來,一把抱住中國士兵,大聲笑著說道:“德國人垮了!德國人垮了!”
看著這些大兵興奮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方靖邊卻有點高興不起來,但那幾個美軍士兵卻絲毫沒有發覺,他們拚命地往自己嘴裏灌著酒,大聲唱著一些不知道什麼意思的歌曲——或許是他們家鄉的民歌,反正方靖邊是聽不懂。
當其他的中國士兵聽懂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是一種“噢,原來是這麼回事”的表情,雖然也很高興,但卻完全沒有周圍的美國人那種興高采烈的樣子,這種有點無所謂的神情讓他們非常奇怪,有個美軍士兵忍不住問道:“你們難道不高興嗎?”
陸俊笑著回答道:“當然高興,德國人完蛋了,整個世界都會為之瘋狂的。”
那美軍士兵有點不以為然,他指著其他的中國士兵,說道:“但我卻一點也看不來,你們難道不憎惡德國人嗎?”
對於當時的中國人特別是中國軍隊來說,對德國人實在是說不上有什麼痛恨——因為隔得太遠,甚至有些軍官還對德國人有好感,因為在抗戰初期德國給中國提供了不少武器彈藥,這對外援缺乏的中國軍隊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而戰爭爆發前由德國顧問訓練的德械師也算是國軍中的精銳。史迪威在日記中就曾經提到過有些中國軍官總是對德國有一種莫名奇妙的好感,這讓他感到非常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