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距離他們倆越來越遠的建築內,咒罵和哭喊聲依舊在繼續,門外走廊上的衛兵們臉上表情各異,但是沒有人去阻攔那些人。
很快,可口豐盛的飯菜就和一根根粗麻繩一起,被送進了各個房間內。
有的房間內爆發出了更劇烈的咒罵和哭喊,但是有的房間內卻變得非常安靜,每個人都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去麵對自己的命運。
江東王的正妃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體麵一些。
然後她看著托盤中那些豐盛的菜肴,咬牙努力每一樣都吃了一口。
因為她以前聽說過,人死的時候如果沒有吃飽,那下一世恐怕是會挨餓的。
下一世?真的會有下一世麼?
這個出身安燃帝國望族的女人嘲諷似的笑了。
此刻她的眼裏已經流不出任何的淚水。
她在房間裏就能聽到那些其他房間內哭喊聲,其中幾個她可以清晰的分辨出就是自己的孩子們,劇烈的心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憤恨她委屈,一直到死,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為什麼而突然反叛帝國。她沒有被通知也沒有被詢問過意見,但最後的結果卻要讓她和她的孩子們一起承擔,她覺得有些不公平。
但是那種憤恨委屈的感覺在短短一瞬間就消失了,她已經跟著那個男人享受了幾十年的富貴安逸。
雖然兩人的感情早就已經名存實亡,雖然那個男人比起自己,更加寵愛那個粗鄙野蠻的昭遠女人。
但是她江東王正妃這個身份,卻是沒有人可以撼動的,尊貴的地位和富有的生活也是別人根本無法企及的,她是明白的,也許這就是擁有這些東西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吧。
她聽到外麵傳來的哭喊聲漸漸消失,她心裏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此刻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徹底的碎裂,絕望過後留下的隻有無盡的麻木。
麻木甚至讓她忽略了痛苦,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在那最後的一片白色光芒當中,她看到的畫麵是自己出嫁當時隻是五皇子安白風的場麵。
那天陽光很好,就跟現在從天窗射進屋內的一樣好。
而江東王安白風沒有要任何飯菜,他隻要了一壺青月酒,這是青月城的獨特佳釀。水源取自城外青月山中的古井,釀酒的材料就是江東平原生產出的稻穀。
他看了一眼已經高懸在房梁上的粗麻繩,淺啜了一口杯中的青月酒,那股熟悉的醇厚口感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
他感覺自己並不是身處在這牢房當中,而頭頂也沒有懸掛著那根就要結束自己生命的麻繩。
他一杯接著一杯,很快就把整整一壺酒全部喝光。
迷醉之間他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當中,他的女人和孩子們都在身邊,他們對自己投以親切的笑容。
沒有惱人的戰事,沒有不斷傳來的壞消息,沒有永遠盼不來的援軍,沒有那個本身就虛無縹緲的願望。
安白風咽下最後一口青月酒以後低聲喊了一句:
“好酒!”
然後他晃悠悠的踩上了椅子,站直了身體,用手抓住那個麻繩套。
當他把脖子伸進麻繩套的時候,那些曾經的幻想和狂熱,野心和期許,愛與恨似乎全都不那麼重要了。
直到這一刻,安白風才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終究不過是一個凡人,那個他認為的神從來就沒有選擇過自己,也不會選擇自己。
隨著椅子被踢倒,椅子撞擊地麵的聲音和沉悶的掙紮呼吸聲同時響起。
陽光從窗外照進房間內,安白風的雙腿劇烈的抖動著,在房間內留下了一陣雜亂的光影。
等他不再動了,那個被他一直攥在手裏的黑色圓環掉在了地麵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它映射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表麵看起來是那麼的絢麗,那麼的流光溢彩。
星元1390年,安燃帝國曆429年冬,安燃帝國最後一任江東王安白風起兵反叛帝國失敗。被擒獲以後,其與家眷除了側妃昭遠敏敏以外十一人,全部自縊於江東首府青月城西軍營裏的一棟建築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