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雲華不知他這般逃離是為何故,冷了聲音,“煉兒,你避著為師作甚?這些年,你為何不回止水峰,亦不給為師音信?教為師好一陣尋找擔心。”
煉缺無奈,不堪回首,“弟子……情絲難斷,回去豈不是害了師父?門中戒規繁重,弟子……情難自禁之時,難免犯錯,不敢再連累了師父……如今這般老態龍鍾,更不敢教師父為我操心了。”
墨雲華走過去麵對著煉缺,斂眸低聲道,“你都不曾問過為師一句,怎知……為師如何想?”
煉缺失魂落魄道,“師父……一心清修向道,必要位列仙班,弟子看在眼裏,如何不知?往日那些淫邪念頭,萬萬不敢再潑灑到師父頭上,碧峰之上,弟子已經悔悟,日後再不敢因自身糾纏連累師父受門中責罰。如今,我遠渡外海來瀛洲避世,隻為整頓身心,忘了那些邪淫念想,才敢回去見你,若因為弟子一時衝動拖累了師父修行,還有何顏麵待在止水峰?還有文師伯那兒……”
煉缺心中存著百十個有口難言不得不為的理由想要說出口,想要墨雲華明白自己擺正身心的決心,好教墨雲華莫要嫌惡了他。
他話來未來得及說完,卻再度被墨雲華拉到跟前,被迫揚起頭與墨雲華對視。
——臨近了,心念之人神情肅肅,光映照人,眸中仿佛盛載了漫天星光,閃閃若岩下電,讓人怦然心動。
這般姿容映進煉缺心中,再度念及自己如今的處境,禁不住心裏濕涼一片。
——迫近了,鼻息交纏,蓮香浮載,煉缺熱血上頭,不知如何自處。
就在他想要閃避的時候,兩片溫熱的唇卻突然覆上了他的,舌尖一卷,糾纏住他的,帶著濕涼的空氣與他溫存,廝磨,纏綿……
唇齒相依,甚為溫柔。
心。
轟然倒塌,忘了搏動。
一個措不及防卻奢望已久的吻。
或許很深。
或許很淺。
或許很長。
或許很短。
煉缺暈暈脹脹,沉浸在溫軟淡寂的蓮香裏,快要迷失了自己。
心,隨著熱浪沉沉浮浮,飄泊不定。
這一幕,就算在夢裏,在暗寂無聲的夜裏,他亦從不敢妄自臆想。於他,總覺得這般癡妄褻瀆了墨雲華的清靜美好。
他甚至開始懷疑這是不是真的是一個吻,來自墨雲華的。
那個與自己相伴了幾十年,思念了幾十年的墨雲華。
還有上清門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戒律。
現下吻了,該如何是好?
他繚亂不堪時,嘴裏突然空了,耳邊傳來墨雲華鼻息有些不穩的聲音。
“煉兒,你現下,可知……為師心意了?”
煉缺張著嘴瞪大了眼癡癡望著,“我,我,弟子是想說……師父?”
“煉兒,”墨雲華緊緊擁著煉缺,“尋了這些年,為師日夜為你擔驚受怕,唯恐錯過,如今重逢,為師決意已定,不想再刻意忽略心底的情意了。”
煉缺情不能自抑,想到自己幾十年鍾情之人原來也心係於他,萬千感慨,糾結道,“可……門規嚴苛,弟子想問,師父……師父覺得為了弟子值當麼?若有一天東窗事發,受罰問心池,師父多年的修行付之東流……這麼些年,弟子守在這孤島上,就是想問明白心中一件事,修行大道,是該成全本心,還是該成全本真,在我未思慮清楚之前,萬不敢牽累了師父。”
墨雲華皺眉,“你就因為怕牽累了為師,就在這躲著二十三年不見?”
“發乎情,止乎禮。如弟子這般身為男子,卻僭越禮法,貪慕師父之愛,豈不是讓世人尋個借口皆來嘲弄師父?師父在弟子心中崇明如神,從不敢擅意褻瀆,更不敢因弟子私情害了師父。”
墨雲華神情果決,“為師的事為師自會料理周全!既是百般阻攔亦攔不住這段情愛,為師認了。”
煉缺心中所感,眼角瑩潤,癡癡問道,“師父厚愛,弟子無以為報。隻是……如弟子現今這般模樣,師父……師父還願意麼?”
墨雲華目現惱怒,糾問道,“四體妍媸本無關於真心自性,為師對你之情義與色相皮囊從不相幹,為師在意的乃是這麼多年的悉心相守相伴,心靈相通。煉兒!你隨為師修行這麼多年,虛空色相難道還如此在意?!”
“是弟子錯了!”心中蒼涼豁然開朗,煉缺咧著嘴笑開一臉褶子。
“那便隨為師回去吧。”墨雲華淡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