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雲華微微皺眉,“煉兒,你既送走了離苑,還回來作甚?”

煉缺麵色一整,“師父,我怎可獨自離去,牽累了師父?人既是我放走的,門中追究起來,自然由我承擔。”

空中偶爾有流光飛過,墨雲華不著痕跡的收回了手,“煉兒,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待回山了細說。”這便領了煉缺一路朝止水峰飛赴。

途經山脈綿延千裏,煉缺立在墨雲華設下的護體壁界中,感慨道,“想當日,我大病剛愈,別了父親,乘著清靜派的仙鶴一路東行,沿途大好河山盡現腳底,想著終有一日自己也能自由翱翔於天地之間,好不快意!如今八十載恍然逝去,弟子經過幾番波折終才明悟,仙道之上的大自在實難可求,弟子仍需參悟,師父你說是不是?”

“嗯。”墨雲華垂目看了煉缺一眼,深以為然。

“師父,當年外山穀時,我在神妙峰遇著師父,師父帶著我禦空飛行,那時候,也同今日一般,由師父護著我,我站在師父的護身壁界中,腳踏青雲,看遍千山,那時候,真真是個快活自在!”

“嗯。”

“師父……當年你送我飄零劍譜,原是你自創劍法,這些年,我卻不曾得知,是不是那時候,師父便想著收我做徒了?”煉缺蒼黃的眼中突然星芒閃爍。

“嗯……”墨雲華麵色一紅,執起煉缺的手,又再加快了速度。

待二人落下峰頭,進入洞府,墨雲華先將尚不懂事的岷禾安置在琴房,那孩子好生乖巧,見墨雲華麵色凝重,變作一根琴弦倚在桐皇上溫順著睡去了。

煉缺跟了進來,騰的跪地,“師父,弟子還有一事相求,若日後弟子生了變故,岷禾還望師父能替我好生照管,這孩子隻要明事,得回記憶,便能操控須彌芥子,屆時,也好為離苑尋個助力。”

“煉兒,到底發生了何事,可與為師細細說說?”

煉缺隨了墨雲華回到往日修煉的石室中,將那五道塔的來龍去脈事無巨細說了一遍,至此,思及即將麵臨的責難,深埋於心底的一廂濃情再是無處掩藏,還不及墨雲華應聲,便緊緊將之摟入懷中,下頜抵靠在墨雲華的肩窩,兀自喃喃著,“師父……我開塔放出了惡獸牽累那許多人無辜喪命,又不顧門中命令擅自送走了離苑,這其間的緣由即便我說出來也不會有人聽信了,接下來的事……怕是比那回盜看昊天鏡還要重上百倍千倍……”

“煉兒……”墨雲華輕撫煉缺的後背,緩聲道,“不管何事,有為師替你擔著,毋須驚憂,就算這世上無一人聽信於你,為師信你。”

“師父,”煉缺喉頭一緊,心中泛酸,“我為成就朋友之義,今日卻要師父同我一處煩心,師父就不生氣麼?”

墨雲華麵有不解,“煉兒,為師那日於瀛洲便與你交心了,自是要與你同心同德,怎會同你置氣?”

“師父……弟子有一句話一直存放於心,多少年不曾說出口,今夜再不說,唯恐失了機會,”一想起即將麵臨的災禍,煉缺言語哽咽。

墨雲華卻是淡靜,“煉兒何出此言?上天若要降下劫難,既是躲避不過,為師願同你一同承受。”

煉缺依著墨雲華的額發,戀戀不舍的看著昔日自己親手打造的蓮花簪,溫言道,“師父……今次容弟子先把話說完,弟子對師父的傾慕之情多少年來一直戰戰兢兢,從不敢坦然表白,唯恐心意不達,唐突了師父。其實,在弟子心中,不知何時起,或許是那回石台上同眠,或許是初次人世的遊曆相伴,或許更早,早在外山穀時,弟子……便……心生慕濡,鍾情於師父你一人,喜歡師父的眉,師父的眼,師父的一切一切……如今禍事擋不住,既是我自己惹來的官司,不敢再牽累了師父,那回碧峰之上師父替了弟子受罰,弟子便已暗自立下誓言,從今往後,決計不讓師父再因弟子之過受到責難了。”說著,他退開身去,仔仔細細扶正了墨雲華發髻上的蓮花簪,滿心不舍,“門規嚴苛,明日執法堂上還不知歸路,師父……今夜……可願與我……同眠一晚?”

墨雲華凝眸不語,隨即中指輕彈,滅了宮燈,隻留下案幾上一盞孤燈,這便鋪好枕席,解開外袍,隨煉缺一同側躺在石台之上。

殘燈冷火,濕涼的夜色裏搖曳著一點微光,墨雲華不言不語,將煉缺按在懷中,感受這一夜溫存。他如今雖說動了情,亦懂得行人事,可他自小便養在深山,戒情戒欲清修兩百年,除卻那回親吻了一回,倒從不曾對自己的徒弟生出什麼旖旎的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