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寧夏之役與播州之役還太遠,對日本人還沒什麼影響。但豐臣秀吉統合日本舉國之力入侵朝鮮卻被大明一巴掌拍死的朝鮮之役卻是讓日本人上下印象深刻,記住了大明的赫赫武功。
這是日本人第一次苦求擺脫日本列島的嚐試,擺脫不了狹長海島的先天拘束,日本在農業時代注定是東亞二流國家。
不算武力,千百年儒家文化的傳揚,宗藩之國的糾纏更是讓江戶時代的日本充斥了慕華賤夷的思潮。
而這,便涉及到了儒家文化的華夷觀。
華夷有別是儒家文化對國際秩序的觀念,用孔孟之道的儒家思想作為區分將整個世界劃分為華裔兩極。內夏外夷是華夷觀的分界,貴華賤夷就是華夷觀的基本精神。通過一係列的手段,擴張華夏範圍,用夏變夷,便是華夷觀的終極目的。在華,那便是有仁義的人,用後世西方的詞彙便是有文明的人,是可以說話溝通的人。在夷,那便是沒有仁義,沒有文明的蠻夷胡虜,甚至都算不上人,隻能說是禽獸之輩。
若是還不能理解,換個方式。
符合儒家文化的,便是民主的自由的正義的。不符合的,自然就是邪惡流氓的國家!
而此刻的日本便是深受這樣的觀念所影響,哪怕到了幾百年後西勢東漸都沒有多大的波折,熱愛外國熱愛大明的主流文化成為日本人骨子裏的堅持。
話說回來,對於此刻的由井正雪而言,大明便是那上國中華,擁有著先進的文化,是華夏的中心,是儒家的正統。至於滿清蒙古蠻夷,那就是一群率獸食人的野蠻人。
“草木欣榮繞聖宮,白櫻獨秀一春中。中華禮樂花開遍,元氣吹噓日本櫻!這群卑賤的朝鮮蠻子竟然投靠了一群率獸食人的蠻夷,果然這朝鮮儒教已經式微,我大日本才是可以學習大明上國的最好學生、忠誠藩屬!”由井正雪濃密長眉扭動著,神采飛揚。
在儒家文化輸入的華夷觀下,日本國上下都陷入到了一種慕華賤夷的極端心態中,而且天然地正義地覺得這樣的心裏形態是前所未有的正確。
這種截然不同於後世的形態一點都不假,而今在世的日本知名學者、地位崇高的僧侶林羅山就無所畏懼地在《本朝通鑒》這樣的官方書籍中不顧社會輿論壓力宣稱日本皇統出自周吳泰伯之後,認為日本人都是秦皇後裔,與大明本為一體,本就不該為兩國之分。
如果說一個人還可能是簡單的迷戀中國文化,不足以代表什麼。那麼,另外一位日本帶有濃重“神國”思想色彩的儒者貝原益軒便足以測證了,他在中華文教的熏陶下幾番公然說:“本朝古來雖獨立不臣服於中華,然資用於中華之風教者多矣,可謂師國。”
如果還要強辯慕華賤夷隻是朱子學家特有的思想情感,另外一個陽明學家熊澤蕃山的事跡便可以反麵印證了。熊澤蕃山終身宣揚日本主義,希望讓日本國獨立自主,可是熊澤蕃山忙活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被慕華潮流淹沒,不得不承認:“中夏為天地之中國。華夏中國為四海之師”。古學家山鹿素行也認為“羨慕並學習中國”“此種情況不僅限於我等.古今之學者亦複如此。”再加上由於日本人極端崇拜中國以至於都漸漸自卑,荻生祖徠說:“吾國小國,且不文之國,較之異國,殊難治也。”更有甚者認為日本萬事不如外國,“萬事不如異朝”,“凡資民生而不可無者,亦莫不待中國聖人之法
中村藤樹就說:“聖人非唐土不能誕生。”
恰逢此刻朱慈烺橫空出世,朱慈烺的事跡傳到大明去後,不僅有百姓直覺大明皇太子朱慈烺就是這樣的聖人,就連日本上下亦是覺得兵強馬壯,一改舊時氣象的朱慈烺是整個世界光芒萬丈的聖人。
以至於在過於強烈的光芒下,日本人開始了強烈的賤夷心態。按照華夷之辨,就連日本那些不遵儒學孔孟之道的人也被稱呼為夷狄。你還別覺得欺負人,這會兒的日本人自己稱呼自己夷狄都覺得這話說得沒錯。熊澤蕃山就自己在《集義和書》中把日本、琉球、朝鮮等地方列位九夷。水下順庵就自稱東夷小子,獲生祖徠也以“夷人物茂卿”自居。整個日本舉國上下都有一種“脫夷狄入中華”的心願。就仿佛當年遼國皇帝耶律洪基渴望來生投胎大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