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派掌門並幾個長老立在峰巔,穀東邊黑雲壓城,不過禦劍數十息的他們這端,頭頂卻晴空萬裏。小仙派門規森嚴,他們這一脈名山往日空曠寂寥,今天卻隔著禁製都能感受到另一端火熱沸騰的喧囂。但凡是個修士,對進階、天劫這類字眼就無不心馳神往。
掌門已經記不清自己嬰劫時的心境,但無論何種劫數,天道都不吝於讓凡人們感會自身渺小。且越是強悍的天資,自身的劫數就越是難熬。幾位長老原本不甚感興趣的態度在劫雲成型後早已生變,此刻已經嘖嘖稱奇,目光不住流連在那些翻滾的紫紅電柱上,其中一個忍不住感歎:“穀中方才遞來的消息說下頭是在渡丹劫,我當初結丹時統共也就霹了八道雷,嬰劫多些,有二十四道。可我這會兒眨眼間已經看到六道雷了,那邊的劫雲分明還後繼有力、蓄勢待發,可是消息出錯了?”
掌門也被拉出來觀看,聞言不由愣住,就這一句話功夫又是兩道電光。他細一回想,記起自己當初丹劫時仿佛是扛了十四道天雷的,同門師兄師姐最多也隻是十道上下,師尊為此十分欣慰,大讚他天賦異稟,前途無量,定能成就非凡……那邊的長老們也相互攀比,這個說自己當初被劈了十道,那個說自己比這個數還要多,到最後所有人都有誌一同地數起遠方的天光——
——“第十道了。”
“十一。十二,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十六道了!這哪是成丹啊?!”
“快看!後頭竟然還有!”
玄璣自飛劍上翩然落下,衣袂飄飄,掉頭看向這群大難當頭卻莫名悠閑的修真界翹楚。他們十萬火急請來自己,卻一窩蜂擠在峰角看熱鬧,掌門回頭看見他,也好像忘了自己開始的目的,興致勃勃道:“這下頭動靜太大,不知是哪位天資卓絕的小友,真人也快來看看。”
旁邊的長老笑著搭腔:“劍宗出來的修士比外頭同階的總強悍兩分,仙尊當年在同門弟子中想必更加叱吒,您可還記得成丹時的光景?”
玄璣麵容冷清,靜靜地立在原處沒有回答。人妖魔佛間涇渭分明,天地卻都視若芻狗,修行路上什麼玩意兒都要逆劫而上,唯獨他們這幾族與眾不同。他於此沒有經驗,卻又懶得編瞎話和這些無關緊要的人閑聊磕牙,幹脆不說。
眾人隻當他生性冷淡,識相地自己聊起來。玄璣負手望向劫雲那方,忽然皺起眉:正是火熱時分,黑雲當中原本莊嚴的天道氣息裏溢出幾絲藏不住的妖力。
看那規模,竟然還不是普通血脈,身邊幾個如貓佑鹿石峰這樣的普通妖修也顯露出警惕敬畏而不自知。這和他所知的修行界妖族境況大為出入。
那雷劫眼看一道比一道激烈,聲勢令他都不禁側目。這讓他心中泛起莫名的騷亂,整個人被奇異的緊張圍裹起來。目光不自覺落在不遠處的劫雲上,感受到其中一道令他都震撼的力量,玄璣心中微動,突然有種玄妙的預感:若是不救此人,自己一定會抱憾終身。他猶豫了短暫的一瞬,歎息出聲,負在背後的雙手掐了道決,禦來的那道劍便忽然縮成微茫大小,朝雷劫疾馳而去。
助他人渡劫,這不符合天道規律,他卻向來是個遵從本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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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峰上都這派景象,求仙穀內更是喧雜。寧複生這前所未見的劫數幾乎叫所有對結丹略知一二的修士都難以置信。劫之一數,道法自然,能者多變,和自身牽關甚多。潛能、境界、實力、心魔等等等等,無不左右劫數的形成起落。修行界雖然地境荒蕪,可幾百年來,多少出過幾個天資出眾的奇才。諸如小仙派掌門這樣位高權重的人士,連過往的劫雷都是修士們膾炙人口的談資,然而即便在這些高世傳說裏,也不曾出現眼前這樣駭人聽聞的景象:雷聲滾滾,閃電無窮無盡般降落下來,雲層一次比一次壓低,幾乎是是吞噬天氣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