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迤邐,王遙被高瀟月拉扯著,身不由己的向前快行,穿廊過院,轉圃繞苑,來到了高宅左進最裏的一處院落裏。甫一跨過半圓苑洞,王遙便是一怔。
這院子的左側是一叢情韻幽深的湘妃竹,蔥翠碧綠。竹叢的對麵是三四間紅磚褐瓦的廂房。紅木門窗都緊緊閉著,顯然是無人在家。房前有三兩級青石台階,打掃得片塵不染。
可是雖說院子裏這排房屋也算是修砌得工整牢固,但比起前邊兒院落裏那些精致別雅的重簷鬥角,亭台樓閣來,無論意境還是工匠,都是差得遠了。
“這裏是?”王遙不知道這丫頭把自己帶到這裏是什麼用意,不禁訝然道。
“這裏是丫鬟們住的地方。喂,誰叫你看那邊的屋子了,跟我來。”高瀟月蹙眉喝道。說著,拉了王遙的衣袖,便又行雲流水般的款款而行。
這一路上她都是如此身姿,看得身後的王遙不停的砸舌讚歎。不愧是練過那勞什子弱柳步的,瞧瞧這走路,都跟一般兒人不一樣。一停一行之間,身體穩如泰山,隻寬大的鮮紅裙擺在足踝間飄蕩,搖曳行來,便好似在騰雲駕霧般,綽約若仙。
高瀟月將王遙帶到竹林旁邊兒的院落一角,便微提裙裾,麵對著院牆,笑嘻嘻的蹲了下去。
看著麵前的青牆褚瓦,綠草褐土,王遙實在不知道這個小丫頭在搞什麼明堂,於是便輕咳道:“姑娘,這兒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高瀟月蹲在地上,偏過螓首,昂起俏臉,微彎的雪白頸項曲出了一道完美的弧度,看著王遙詫異道:“問題?什麼問題?喂,你站著幹嘛,蹲下來呀!哎呀,過來點,喏,看見了吧?嘻嘻,這些就是我的手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很多吧?這還隻是我門派裏的一個分舵呢,在庵裏我還有一群手下,比這裏的還要多,也更大些,咬起人來還挺疼呢。怎麼樣,小道士,我厲不厲害?嘻嘻,我可是掌門人喲。”
高瀟月興高采烈的說了劈裏啪啦一大堆,可王遙卻呆呆的看著泥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細小昆蟲,半晌無語。
“這,好像是螞蟻吧?”看了半會兒,實在是沒覺得有什麼蹊蹺奇特之處,王遙忍不住問道。
高瀟月驚訝的瞥了王遙一眼,“當然是螞蟻,喂,小道士,你不會連螞蟻都沒見過吧?”
“我當然見過。剛才你說這些螞蟻是你的手下?”王遙睜大了眼睛,看著旁邊這個穿著大紅衣裙的俏麗女孩兒。冰肌雪膚,一如往常的娟秀靈雅,可在此刻王遙的心中,這個漂亮丫頭就像是個瘋子。難道是練武練得神經錯亂了?找著窩螞蟻叫手下,自己還是什麼掌門人,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是呀。”高瀟月沒注意到王遙惡意的眼神,徑自抱著雙膝,神情專注的注視著淡黃色泥地上那繁忙密集的黑色蟻群,微微頷首,輕輕一笑:“它們都是呢。”
無盡驚豔。
這個調皮搗蛋的女孩兒,怎麼笑得如此孤單?王遙一時間也不禁看得失神,忘了自己原先心中對她的惡意揣測,怔怔的問道:“難道……你平日裏沒朋友麼?”
高瀟月卻好似不明白王遙為何如此問自己,麵帶疑惑的偏著螓首,想了一會兒,然後才一臉開心的扳著蔥花兒般的玉指,一邊數一邊道:“我當然有啊。我有爹爹,有師父,有師叔,有大師姐,有二師姐,有小師妹,還有小蠻。他們都對我很好啊。爹爹給我買點心吃,師父教我武功,師叔最疼我,總是瞞了師父教我厲害的招式。而大師姐和二師姐在練武的時候總讓著我。還有剛來的小師妹,她什麼都不懂,可調皮呢,經常拿我的簪子戴,不過學東西很快,比我原來快多了……”
“不是這種。我是說,你沒有平時陪你玩,陪你聊天,陪你看星星,捉螞蚱,丟手絹的那種朋友嗎?”王遙盡量讓自己的思維回到了十二三歲的少兒水平,歪著腦袋,一邊想一邊問道。
“聊天,看星星,捉螞蚱嗎?”高瀟月有些茫然的重複著,雪白的細碎門牙輕輕咬了咬紅潤粉嫩的下唇,不經意的動作裏有著不經意的嬌憨柔美,旋即眉間微微一黯,“那好像就沒有了呢。上次我叫小蠻帶我去外邊玩兒她都不肯,說爹爹吩咐了,我回來的這些日子裏都不許出門。而其他人就更不會啦。師姐她們隻會指點我武功,小師妹什麼都不懂……哎,對了,我有!不是還有你嗎?喂,我說小道士,要不以後你就專門陪著我聊天,看星星,捉螞蚱吧,好不好?”說著,高瀟月偏過螓首,揚起蛾眉,俏臉上滿是希冀的看向王遙。
王遙聽罷,默默的與高瀟月那雙柔若春水的眸子對視半晌,忽而展顏一笑:“好,日後我便陪你聊天,看星星,捉螞蚱!”
“小道士,那我們說定了?”高瀟月微紅著臉頰,露出了羞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