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府。
隆興府乃江南西路治所,自古名城,地處長江南岸贛江下遊,濱臨萬頃碧水的鄱陽湖。同樣的是和煦的曦光晨輝,漫灑在它那高大巍峨的青石城牆上,已比永昌那低矮的城垣,陡然多了幾分莊嚴巍峨的大氣。
鑲嵌著銅釘鐵葉的鐵木城門豁然中開,堅實的吊橋已放了下來,連通著護城河的兩岸。半圓形的城洞間,來往過路的行人熙熙攘攘,人聲鼎沸。時而一輛雙輪馬車飛快的駛過,掀起地上塵土,黃沙撲麵,嗆人耳鼻,惹得那些正推著獨腳小木車,排成一列,急著進城開張賣貨的商販小農們紛紛掩口遮眼,張嘴大罵。
暖陽斜掛。幾縷淡淡的浮雲隨風而動,擋在了蛋黃似的金烏之前,在大地上投下了一大片黯淡婆娑的陰影。
陰影隨著雲彩的浮動而慢慢遷移著,不一會兒,便將隆興府南門上那次第井然的青石城垛,和用紅砂條石築砌的二層城樓都一點一點的覆蓋在了其中。兩個站在城牆上瞭望衛戍的守城卒不由得暗自舒了一口氣。
其中一個黑皮大眼的漢子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薄汗,嘴裏喃喃的罵道:“他奶奶的,陽春三月一點風也無,剛練完操就來曬太陽,惹得老子出了一身毛汗。”
他身邊的嘴巴略有些兔唇的矮個士兵聽了他這般埋怨,不由嘴角露出一絲嘲意:“牛二啊牛二,你這是淘得身子他奶奶的虛了,冒的是毛汗,嘿嘿,陰盛陽衰啊!”
那黑皮漢子聞言瞪大了牛眼,道:““狗屁!老子我的身板可是好得很,昨晚才日得翡翠那騷婊子喲喲的直叫喚!他娘的,如果不是那碧玉樓的那李老鴇一直催命似的叫老子快點兒,快點兒,老子還要搞上她一個時辰!”
矮個士兵聞言“哧”的一聲笑,道:“哎喲喲,你有這麼厲害?怎地上次王大哥說你他媽剛爬上去抖了幾下,就灰溜溜的出起來了?”
“放他烏龜王八蛋的狗屁!他說的是他自個兒!老子才沒他那麼沒用!細胳膊細腿兒的,一張臉皮跟他媽刀砍過似的,都半截身子進了棺材了吧!他娘的,我看要是韃子來了,他個王八連刀都提不動。”
矮個士兵咧嘴輕蔑的一笑,道:“你又提得動刀了?哪回早間整****不拖咱們這小隊後腿的?叫你把每月的月錢都花在那翡翠那個騷娘們兒的肚皮上,也不多拿點回去孝敬你家老娘。早晚有一天讓你死在那******裏邊兒!”
這宋時的民風,於孝道看得是極重的,那黑皮漢子聽了同伴的指責,黑黝黝的臉皮登時脹得通紫,嘴裏尤自強辨道:“你這醃臢貨知道甚麼!誰說老子沒拿錢回去了?上個月老子就拿了幾貫交子給我老娘!”
那矮個士兵見他仍不認帳,不由冷笑一聲,道:“你也有臉皮說!如今一貫交子能換八十枚錢便是極好了。而當下一石米也要兩、三貫錢!我看呀,若不是你家那老娘天天給別人洗衣搓布,隻怕你家早他媽就揭不開鍋了。”
那黑皮大漢見那矮個士兵一直不停的揭自己傷疤,銅鈴似的大眼頓時紅了,立刻毫不留情的回罵道:“你個兔子,今兒個我是惹你了還是怎麼著?你他媽也莫一直說我,你自己又是什麼好東西了?也不知是哪個沒臉皮的小白臉,天天晚上守在那張家寡婦的門口,隻盼著人家能放進去相好。可你他娘的也不灑泡尿照照你那副狗模樣,人家能看上你這麼個兔子麼?”
雖說蒙人南侵的兵荒馬亂與此時並未過去太久,可這些久居後方的廂兵們卻已早早的便陶醉在和平安寧的生活中,混不知更大的戰爭便在不久的將來。平日裏衛戍,若是輪值城門,那還能提起幾分精神檢查行人,可若是站在城牆上行瞭望之責的話,便都是聊天閑扯,就此混過一天。
本身相互之間嘲諷漫罵也是這些士兵們打發時間的一種手段,可今日這兩個兵卒都說上了火,那被罵作兔子的矮個士兵被狠狠的刺到了痛腳,“騰”的一下,尚有些白淨的臉皮紅得透了,脖子上青筋暴露。也許是他身上尚有幾分功夫,對那黑臉大漢是絲毫不懼,隨手將手中的長戟往地上一扔,罵了一聲,就欲撲上去撕打。
而就在他身形稍動之際,一隻青筋畢露的大手倏地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猶有汗津的領口,使他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