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千斤正想喝罵,卻突然見得那少年的背影驀地模糊閃動了一霎。晴日如洗,春日融融,少年的身形便在這朗朗乾坤之下,於眾人的眼簾之中化作了一道若有若無的輕煙,仿若下一刻便要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微風吹散。
而還未待他們自驚駭中回過神來,卻隻是再一眨眼,少年的身影卻又凝固成形,就仿佛方才所見的那種奇妙的感覺隻是他們眼花所致。
可這一刻,少年卻分明已是出現在了數十丈之外。
這……這究竟是什麼輕功?在場眾人心中不約而同的皆同時泛起了這麼一個念頭,而一股涼颼颼的寒意便隨著這個念頭鑽入了眾人的心底,若是這少年用這等功夫來殺自己,自己能避得開麼?
於是無一人敢動。
可王遙此刻也並不好受。他內傷本就一直未愈,道力於這數月之內,在他刻意施為之下,也是虛弱之極。先前經過一番廝殺之後,又因為要看顧葉簪,並未打坐調息。故而,此刻他以紫薇聖君之力強施此等縮地成寸的神通,五髒六腑之間便驟然一陣氣血翻滾,險些便要難以為繼。
王遙輕輕一歎,強自壓下胸中濁氣,又是一步踏出,身形便已是橫越了整個庭院,佇在了黃府圍牆下的花圃之中。旋即他腳尖於泥地上輕輕一點,身形便驟然騰躍而起,衣袂飄動,就此輕飄飄的負著葉簪,飛出了黃府那十餘丈之高的青石圍牆。
而在他身後,以他腳尖所踏為中心,方圓數丈之內的泥地,驟然間齊齊陷下半寸。
賈千斤又驚又怒。驚的是那少年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強,怒的是自己這麼多人,氣勢洶洶的找上門來,居然被那小子看似不費吹灰之力的就逃了開去,若是就此刹羽而歸,日後讓自己又如何服眾?不由惡狠狠的一咬牙,硬著頭皮叫道:“好個小子,溜得倒快!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給我快追!”
黃府位於臨安城的東麵,所居巷陌的前方便是一條熙熙攘攘的鬧市,酒肆林立,店鋪橫排,此刻已近晌午,自是一番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磨肩擦踵的景象。
王遙自黃宅之中躍出,腳尖甫一著地,身形便不由自主的踉蹌了一下,一直閉著眼睛,伏在王遙背上的葉簪此刻始覺蹊蹺,睜眼一看,驟然驚呼出聲:“阿遙!你怎麼了?”
王遙反手將唇齒間的鮮血拭去,淡淡道:“沒什麼,就是還有點兒內傷未愈,不礙事的。”
葉簪軟綿綿的伏在王遙的背上,她雖然心底純真,可卻絕非木呐之人,這時心中一動,已是知曉了少年此刻困境,不由咬牙道:“阿遙,要不你還是把我放下來罷,我自個兒也能走的。”
王遙輕輕一笑,道:“不用,你就放心罷。”說罷,便又抬步,沿著這巷弄之中的青石街道,往前方鬧市中緩緩行去。片刻之後,就在他們堪堪走出巷口之時,葉簪陡地聽到身後遠處一陣迅疾的腳步聲響起,回頭一瞥,卻見一片黑壓壓的人影衝出了黃府正門,正自朝自己二人追趕而來。
“阿遙!”
王遙輕輕的歎了口氣,“追來了麼?”
而此刻,王葉二人麵前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商販皆已是注意到了他們。須知那剛剛駕崩不久的理宗皇帝生前最是尊崇朱理學說,因此這時宋時的民風也甚為在意男女之防。驟然見得這一個弱冠少年背負著一個花樣似的少女明目張膽的出現在了這光天化日之下的鬧市之中,又哪能不驟生驚世駭俗之感。
而就在這四周行人皆紛紛瞠目結舌之時,卻又見得那兩個不知禮法的少男少女才剛剛走到街上,數十個黑衣勁裝大漢便驀地從他們身後的寬巷之中蜂擁而出,霎時間便將他們團團圍了起來。
這時便有眼尖的人兒認出這些隨後追出的凶神惡煞的大漢不是別人,正是這幾年裏在這天子腳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六合幫中人。於是驟然間,街上的人們就像遭遇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一樣,自覺的往後退去,幾乎隻是數彈指的功夫,就在這原本人流稠密的鬧市之中空了方圓數十丈的地麵兒出來。
而一些好事的百姓們就立在數十丈外,圍成一個圈子,遠遠的看著這邊的動靜,相互細聲談論猜測著這兩個少男少女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惹上這天大的麻煩。
“咦?那不是葉家丫頭麼?”而就在那圈人群之畔的一家店鋪門前,突然有一個漢子驚呼出聲。
他身旁一人聽他語氣驚訝得異常真切,不由偏頭道:“怎麼,這位阿哥,你認識那兩人麼?”
那漢子身著短襟褂子,膚色黝黑,一根扁擔挑著兩個裝魚的竹簍,顯然是一個進城趕集的漁人,此刻他聽了身邊那人的問話,便點頭道:“是啊,那丫頭姓葉,跟咱一樣,都是在這西湖上靠水吃飯的人家,一向本分老實,怎地會……怎地會去惹上這六合幫?也不知她家阿哥知道不!若是知道了,非得急死不可。”
“那背著她的那個少年難不成不是她阿哥麼?”那人又問道。
那漢子搖頭道:“不是不是,那小子是前些日子這丫頭從外邊救回來的,好像叫什麼王遙的,哪能是她阿哥。隻不過這幾個月一直在她家住著罷了……哎,肯定是這小子惹出的禍事,將葉丫頭給連累了。不行,我得趕緊回去給她家阿哥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