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歡呼一聲,一哄而散。
遲暮順著門牌找到自己的房間,扔下行李簡單衝了個澡,又換了身輕便的衣服,看著房間裏的大床,情不自禁蹦上去滾了兩圈,享受一陣從裏酥軟到外的舒適後,他伸著懶腰,側頭望向窗外。此時天邊已經紅了一大片,海風習習,霞光萬道,火紅的顏色讓他僅有的一絲睡意都煙消雲散了。
他從行李裏翻出早就準備好的木屐,來到酒店外邊的沙灘上。沙灘邊除了遊人外,還有穿著草裙,提著提著籃子向人兜售飲料的本地姑娘,遲暮買了罐可樂,沿著海岸邊走邊喝。
傍晚時分遊泳的人並不多,大多是飯後出來散步的人群。
而散步的人群也分了類別,如遲暮這般單人獨行看風景的人少得可憐,大部分是手牽手的情侶,年輕的年老的同性的都有。不得不說,有這樣風景的海岸邊真是個散步的好地方,層層波浪拂過腳背弄得人直癢癢,海風清爽,夕陽又美得不像話。
酒店的沙灘區不長,走一會就到了頭,再往前走則是別墅區。每個景點都習慣把顧客分成三六九等,不同的消費享受不同的服務。那些精巧的別墅一棟一棟全部建在淺海上,同海岸沙灘由蜿蜒的棧道相連,棧道最深處直接通往離海岸相當遠的地方,站在那裏就仿佛整個人置身大海**一樣。
遲暮朝四周看了看,並不確定這地方別人能隨便進去。照理說越是高檔的度假區安保越是嚴密,給有錢人享受的地方大眾旅客應當不太能進入才對,可四麵八方連個人影子都看不到,眼前用來分隔的柵欄還矮到一抬腳就能跨過去,不知是沒有限製進入的規定,還是外國景區的領導人根本想不到會有旅客素質差到未經允許到處亂竄。
不過不管原因到底如何,遲暮此刻就真想客串一把“沒素質”的旅客,因為那條蜿蜒深入大海的棧道吸引力實在是大,要是能坐在那裏看落日簡直無敵了。
他跨過柵欄,順著棧道繼續往前走,大概不是旅遊旺季的緣故,多數別墅都空著,偶爾住著人的也是在露台上優雅地吃晚餐,沒有注意到他這個路人。
一段路之後,別墅也稀疏起來,隨著數量減少體積卻開始增大,直到最後一棟,寬廣得像是一座院落,巨大的落地窗與露台,屋頂還種著椰子樹,真不敢相信這樣的房子能建在海麵上。
最深處的棧道,就連接著這座最大的海上別墅。
此時別墅裏亮著燈,沒拉窗簾,屋裏的陳設透過落地窗在外邊看得一清二楚,裏麵似乎沒有人住。
遲暮小心翼翼地靠近,再三確定沒有人後,才鬆下一顆心,在棧道邊坐下。
他時機掌握得很好,遠處的海平麵上,落日的下端剛好觸上海水。
一個文字工作者的職業本能往往就是從生活中發掘無盡的素材,就像現在這般,沙灘,落日,海風,遲暮不自覺在心中勾勒出一個場景,相愛至深的戀人在夕陽的印襯下相互依偎,許諾終生,沒有比這更浪漫的事。
隻是想到這一層,他忽然又覺得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這裏看夕陽多少就有些煞風景了。
他身子後仰,躺在棧道上,微風將一陣油墨的香氣帶到他鼻尖,恰如其分地讓他想起一句詩:暗香浮動月黃昏。
油墨?
遲暮吸吸鼻子,細心聞了聞,沒錯,的確是油墨特有的香氣,忽然一張紙從天而降,隨風啪地蓋上他的臉。
他揭開那張紙,發現是一幅畫,鉛筆描繪的線稿上,有夕陽,有棧道,有海浪,還有男人的背影。
遲暮轉頭看向身後那棟房子的屋頂,站起來,走近輕輕推了下房門,吱呀聲後,門開了。
“有人嗎?”
靜悄悄的屋子裏,僅有海浪聲在耳邊來來回回。
遲暮咽了口唾沫,緊緊攥著那張畫,順著房子中間的階梯拾級而上,最後來到了屋子的天台。
方形的玻璃小幾上擺著幾盤水果與甜點,旁邊支著一幅畫架,畫架前的高腳凳子上,有個男人正坐在那裏。
男人身形高大修長,穿著這裏隨處可見的恤衫與沙灘褲,赤著腳,頭發剪得極短,左手端著色盤,右手拿著筆正給身前的畫上色。
對方似乎沒發現天台上來了別人,依舊把注意力放在畫上,遲暮往前兩步,直到能看清男人的側臉。
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他此時心中的想法,那便是五味雜陳。
即使給他一萬個假設,他也無法假設出這種最不可能的遇見。
“剛才看見你的背影,我還在想,這應該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幻覺。”江昱辰緩緩轉過身,將細長的畫筆別在耳背,“沒想到真的是你,遲暮。”
“你怎麼會在這裏?”遲暮隻來得及說出一句最客套的話。
“給自己放了幾天假,出來吹吹風,散散心。”江昱辰笑了笑,“你呢。”
“莫漣搞到的福利旅行。”遲暮故作輕鬆地走到玻璃小幾邊坐下,卻不小心碰落了上邊擺著的幾本書,忙彎腰去撿,視線卻頓在了最上邊一本的封麵上。
五個花寫體漢字勾勒出的書名浮在碧綠的色彩上。
遲暮遲滯的動作讓江昱辰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上次路過一家中文書店,就順手買了,怎麼都是你的第一本書。”
遲暮把書撿起來,拍了拍上麵的灰,“看完了嗎。”
“看完了。”
“感想如何。”
“……”
遲暮看向江昱辰,他又開始繼續給畫上色,那是一幅夕陽晚景的畫,已經完成兩人大半,江昱辰用鮮豔的紅將夕陽輪廓整個描繪出來,才緩緩說:“你真的要聽我的感想?”
“沒錯。”
“我覺得,我應當沒有你書裏寫得這麼不堪吧。”
他轉身麵對遲暮,臉上掛著無奈的笑,“在看見這本書之前,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對我這個人有那麼大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