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盛夏的午後,陽光任性而肆虐,誓要將這世上的所有都炙烤試煉一番,仿佛隻有烤得人人大汗淋漓叫苦連天才得以彰顯自己的威力似的,幸而人類是謙遜的,除了少數不得已疲於奔命的,大家都認為自己是不足以與這太陽相抗衡的,都乖乖地縮在自家裏,喝喝涼茶啃啃西瓜睡睡午覺,於是那個下午真是堪稱寂靜,除去頭頂上那片似乎與空氣融為一體的蟬聲不提的話。
段斜然的頭頂上就有這麼一片蟬聲,已經整整響了半個季節,導致他覺得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這個世界似乎就是應該帶著這麼一片尖銳的蟬聲的。
他叫人在院子的花藤下吊了一張床,一個夏天就膩在這張吊床上過活。
花藤雖濃密,但總有絲絲點點的陽光滲下來落在他臉上,要是有風吹過的話那些細碎的斑影也會參差著變換,這時候段斜然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掠過了臉似的,忍不住蹙著眉要抬手去拂。
葉子跪在吊床旁邊,機械地揮動著手中的蒲扇,為段斜然驅趕蚊蠅的同時人工製造一點點風,看見他似乎被光影擾了睡意,便拿蒲扇放在他上方,投下一片陰影覆住了他整張臉。
段斜然晃了晃腦袋,嘟噥著說:“熱。”
葉子於是收回扇子,又開始一下一下地揮動著。
這時候有人小跑著過來俯在段斜然耳邊道:“九王爺來了。”
段斜然皺了皺眉,並沒有睜眼的意思,依然懶懶地仰麵躺在那裏。
那九王爺明秀顯然是那類自以為可以和這烈日抗衡的人,這種天氣裏穿戴得工工整整大老遠地從皇宮跑來段府。
進了院子就看見那段府的五少爺躺在花藤下,月白色的衫子鬆鬆的掛在身上,僅在腰上係了根帶子,一條腿從袍子裏伸出來搭在吊床的邊上。
明秀快步走過去一把握住那隻垂在外麵的腳腕,輕聲道:“小五?”
看段斜然並沒有什麼反應,就使勁一捏,段斜然果然微睜了眼睛,不樂意道:“別鬧。”
說完頭往裏一歪似乎要接著睡去,這邊明秀更不樂意,拎著那隻腳腕往上一提,段斜然於是順勢就滑倒了吊床中央,睜開眼怒道:“你幹嘛呢?”
明秀見他清醒了就放開手,扶著他坐起來,笑嘻嘻道:“大熱天的我親自跑來看你,你倒好,自顧自地睡個沒完了。”
段斜然段斜然依然覺得困,就把手搭在邊上,往後仰著脖子,有氣無力地說:“誰讓你來了?”
明秀撅撅嘴:“我召你進宮你怎麼不去?你小子還敢抗旨了不是?”
段斜然說:“這種天氣叫我怎麼出門?你想曬死我啊?”
明秀說:“這種天氣怎麼了?我不也來看你了嗎?”
段斜然斜了他一眼,慢悠悠說:“誰都像你一樣皮厚經曬呢。”
明秀聽這話損自己,就鬧騰著伸手去掐他,段斜然在吊床裏忍不住笑地閃躲,葉子冷眼旁觀著,盯著那吊床晃晃悠悠地像是要掉下來。
段斜然終於捉住了明秀的手,半惱火道:“你他媽的別撓我,害得我又出了一身汗!”
明秀說:“就你出汗啊,我穿得比你還多呢,我就不熱了?”
說著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是穿得太多了,都被汗浸透了,於是大大咧咧去扯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又繁瑣,扯了半天也沒扯開,不禁一歪頭看著旁邊扇扇子的葉子:“你,幫我把衣服脫了!”
葉子看了段斜然一眼,段斜然隻是接過他的扇子來自己扇著,葉子方站起身來慢慢地給明秀解衣服,明秀瞥了他一眼,看見這仆人一臉的冷漠,不是通常仆人那種木納,而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