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對明秀一直沒有什麼期待,縱使他背叛自己,也不見得會有多麼傷心,隻是,前一夜還在歡好,今日便拿來做人質交易,段斜然再沒有心肺,也會覺得心寒如冰。
何況,明秀並沒有拿刀架著他來,巴巴地要跟著來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嗎?
段斜然忽然覺得這真是可笑極了,自己淪為人質一點都不值得可憐,隻是可笑!
他一直都是心眼極小的人,小得隻容得下一個人,和喻書的時候便隻是喻書一人,和葉子的時候便隻是葉子一人,如今和明秀在一起,縱使心不能勉強,可至少也滿腔投入隻認定了明秀一人,卻忘記了別人和他不一樣,誰都不隻是誰的唯一。
縱使日夜和自己糾纏的明秀,他其實有自己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他有一個位居天子的侄子,有幾個爭權奪力的哥哥,有幾房美貌如花的家眷,有一隊惟命是從的將士,他每天要考慮很多事,譬如如何圓通周旋以保住自己勢力的同時卻不讓天子起疑,譬如如何在他的兄弟以及他的侄子之間選擇權衡,譬如如何調兵遣將打一場不那麼兩敗俱傷的仗……
明秀其實有很多角色,而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嬉皮笑臉竭力寵愛和縱容段小五的明秀,卻隻是真正明秀的一部分,一小部分而已。
真正傻的人數來數去也不過是自己一人而已,總以為真心會有多稀罕,一次次捧出來就怕別人看不清楚,結果,不被接受也就罷了,卻一次次被踩碾踐踏,開始還以為會疼,如今卻已經麻木不仁,要不是明鈺的匕首抵在自己肌膚上傳遞著冰冷,他幾乎要以為已經沒有感知的能力了。
明鈺挾著段斜然走出來,後麵跟著一對精兵,顯然是做好了突圍的打算。
段匡亦和小皇帝坐在遠遠的對麵,原本是氣定神閑地等著的,聽說明秀進去之後也沒甚在意,小皇帝對任何一個皇叔都恨之入骨,段匡亦對明秀也很難發生什麼感情。
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明鈺劫持的並不是九王爺明秀,而是一個蓬頭散發弱不禁風的普通人。
玄晏和段匡亦同時一愣,心想明鈺難不成被逼瘋了隨便就找了個人質出來?玄晏一見明鈺露麵就已經坐不住,見他劫持了個不明人物出來更是沒了顧忌,立即下令把叛賊明鈺亂箭射死。
段匡亦原本是半躺著坐著,冷眼瞧著小皇帝發火,順便溜了一眼那個倒黴人質
,見那人雖然被頭發遮了臉,卻竟然有些熟悉,不禁微微一愣,隨即就聽明鈺高聲喊道:“段賊!你看清楚我手中的是誰,你要是還想積點德別鬧個斷子絕孫的下場,就閃到一邊去,別來管我們家的閑事!”
段匡亦忙要來千裏眼望去,明鈺故意扯住人質的頭發使他露出臉來,瓜子臉殼,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睛,神情倦怠,卻不是段斜然又是誰!
段匡亦怔了一會,頓時想摔了千裏眼去罵娘,可是身邊的小皇帝卻比他還要暴躁——明鈺單挾持了段斜然威脅段匡亦,分明是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
玄晏大喊一聲:“叛賊就在眼前,還猶豫什麼,放箭!”
□□手搭箭上弦,卻猛地聽段匡亦一聲大喝:“誰敢動!”
玄晏恨恨看向段匡亦,這個人永遠都要和自己唱反調,無論說得多好聽要保自己皇位,卻總是在關鍵時刻要和自己相左。
段匡亦也直直地注視著他,一字一字道:“我能保你,同樣也能毀你,玄晏,你要是敢動他分毫,你自是知道我的手段!”
玄晏看著段匡亦,眼裏先是濃濃的恨意,接著緩緩就生出幾分輕蔑來。
這個男人永遠都那麼高高在上自以為是,自己在他麵前永遠都要低他一等,縱使自己年幼時得他扶持得繼大統,也是另有隱情,自己不欠他什麼,而親政至今卻依然處處要受他轄製,如何甘心!
玄晏忽然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來,一直陰沉沉的小皇帝很少會露出這種堪稱古怪的笑容,那隻是他想跟段匡亦玩一場惡作劇時才會有的表情,自從他長大以後這種表情幾乎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