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該吃的吃了,驅邪也驅了,道符不知道貼了多少,符水也是一碗接著一碗喝,然而,她這個病卻是越發地嚴重了,連著宮中的皇後都驚動了,因為秋相在出使墨蛟國回來的路上遇上行刺,差些魂歸西天,身子骨弱地不行,太醫說須得靜養,他早已住到了別院養病,謝紫菲這件事,下人們也不敢去打攪他,於是今日下朝的時候,特地讓太子帶話要自己這個做哥哥的好生看著,然而,等謝侯真的看見了披頭散發,形如一個瘋婆子的謝紫菲時,真的很難將眼前這個滿口胡言亂語的女子和記憶中總是把自己打扮地如蝴蝶一樣嬌媚的妹妹相聯係起來。
謝紫菲一見著他,先是“咯咯咯”地笑了一番,手指卷起一撮發梢,繞啊繞啊的,歪著脖子:“你不是沛夐,我不和陌生的男子說話,我得三從四德,賢惠淑良,這樣沛夐才會待在我身邊,不會被那個狐媚子勾住了魂魄。”
謝侯呆立在一邊,看著已然忘記自己是誰的妹妹,說不出一句話來。
忽然,她伸出如雞爪一般的手,緊緊地攥著他的胳膊:“沛夐他在哪裏?你把沛夐還給我!你們這些壞人,快把沛夐還給我!”
仆從們連忙跑過來,想要掰開謝紫菲的手,卻是不曾料到,她這麼一個瘦瘦弱弱的人,力氣倒是格外地大,她猙獰著一張臉,仿佛站在自己眼前的並不是血脈相連的兄長,而是奪了她心中所愛的惡人。
黑色的長發浮下來,額頭上滿是青筋,長長的手指甲有一片被折斷了,流出紅色的血液,沾染在謝侯的衣衫上,留下淡淡的一點痕跡。
謝侯看著眼前發瘋的妹妹,心中說不出的感覺,隻是知道那個小時候喜歡拉著自己衣角,一聲一聲喚著“哥哥”的謝紫菲再也不出現,留在這座秋府中的,不過是一個瘋了秋夫人,他隱隱約約也知道些,妹妹如今變成這副德行,大概是因為什麼,然而,他卻是更加鄙夷這個從小心腸便不硬的謝紫菲,這樣的人,若不是有娘親護著,恐怕早已成了一堆骨架了,她的體內根本就沒有流著謝家的血,不過是殺了幾個礙眼的人,便擔驚害怕以致出現了幻覺。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從小,他和謝紫菲並不親,然而和同樣強勢、有著狠硬心腸的謝紫陌倒是走得近,隻是,現在也是漸行漸遠,自從他硬是幫著爹爹逼著自己這個妹子嫁入了宮中,他們之間便隔了一層再也消弭不了的膜。
謝侯隻是草草地囑咐了幾句,便丟下一些安神的藥走了。然而,眉頭卻還是緊鎖的,自己的獨子不能再為謝氏續香火,再加上自己的年紀已大,讓妻妾懷上孩子的可性能小之又小,成天陷入憂思之中,即便是打垮了王氏,打擊了謝氏一事也未能使得他開懷,想不到他權傾天下了半輩子,到最後,卻是後繼無人,隻能眼睜睜看著半年後,被旁支給掌控了謝氏,他不甘心,好不容易才能使命運掌控在自己手中,誰料,竟成了這副境地。管家跟在謝侯身後,頗有些不忍見著他成日裏長籲短歎,眉頭緊鎖,從秋府回來的第二日,他在背上負了荊條,跪在書房請罪。
謝侯一見到這個陣勢,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便連忙將這個在謝府中幹了一輩子的老人攙扶起來:“謝管家,發生什麼事情了?”
年長的管家卻是低著頭:“侯爺恕罪,奴才在二十四年前曾有愧於侯爺。”
這一夜似乎過得特別慢,年過半百的謝侯爺卻是喜憂半參,喜的是謝氏終於不用斷了香火,而憂的卻是這個孩子被養在外頭二十四年,而且生母還是一個出身低微的青樓女子,血脈雖是汙了,然而,卻是真正流著自己一半的血液的,想到這裏,也覺得釋然了,謝侯爺抱著管家激動地落下了一滴淚:“謝管家,謝謝你,倘若當年要不是因為你動了惻隱之心,放過了他們母子一命,想來這個謝家便要落入旁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