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陸鳴睿在開車開到一半等紅綠燈的時候，突然後悔了。
在出門前，他隻覺得胸口有團火在燒，拚命的頂撞著他的理智。
他覺得家裏那個空間變得逼仄窒息又沉重，覺得童雨歇斯底裏的尖銳和最近反複的探究讓人壓抑，讓他隻想快點邁開步子離開這個地方。
現在冷靜下來，腦子裏卻開始反複的糾纏著童雨在他出門前望過來的最後一個眼神，那已經不是傷心難過可以詮釋的，隻留空洞灰敗，那麼的似曾相識，像鋒利的刀口刮爛內心的腐肉，再使勁的擠戳那新鮮創口，疼的人牙齒打顫，卻清醒無比。
這種疼痛讓陸鳴睿開始反思他對家裏那個人做了什麼。
他怎麼可以這麼對童雨？那個看似胡鬧實則聽話溫良的孩子究竟做錯了什麼？
童雨甚至在一開始就明白自己的位置和作用，卻依舊像向日葵追逐著陽光一般，嬉皮笑臉追逐著他的身影，填充著他枯燥乏味的生活。
實則是他，他的若即若離，他的舉棋不定，他的漫不經心，他一直徘徊在現在和過去的邊緣地帶，是他褻瀆了童雨剝的一幹二淨的感情。
他剛才究竟在想什麼，怎麼忍心把那張臉上的驚喜變成絕望，怎麼忍心把那雙陪伴了他這麼久的手拉下來鬆開……
陸鳴睿猛然間清醒過來，覺得自己就是個畜生，其實每次都是他，是他的無知和妄自菲薄，接二連三的在傷害這些對他掏心掏肺的人。
其實你他媽連畜生都不如！他狠狠的甩了自己一巴掌，下意識的就打轉了方向盤要往回走，忘記了打轉向燈，和旁邊直行的車撞到了一起。
等紅綠燈剛起步的速度不快，所以這場車禍並不嚴重，一方撞爛了保險杠一方撞凹了車門，沒有人員傷亡。
陸鳴睿呆滯的站在車禍現場，交警的車燈紅藍交映閃爍著，照亮了現場的一片狼藉。
梁文鴻早先接到電話，現在正在不遠處停了車，急衝衝的跑了過來，緊張的抓住陸鳴睿，手和嗓音都在哆嗦，“鳴睿，你沒事吧？沒受傷吧？你嚇死我了！怎麼會撞車的呢？”
“你的臉怎麼了？”梁文鴻見陸鳴睿不說話，隻是像傻了般呆站著，左臉上一處明顯的紅腫，抬手輕輕的碰了碰他的臉，問道。
陸鳴睿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隨即像是累的快要脫力一樣緊閉了下眼睛又睜開。
旁邊的交警在跟另一方做完例行公事的詢問和記錄後，走了過來，還沒待開口，陸鳴睿就說：“我沒什麼可說的，是我的錯，我負全責。”
他掏出駕照遞給交警，“這個你們先扣著，理賠由保險公司來，我還有事，現在要馬上走，抱歉。”
說完他就轉身跌跌撞撞的朝家的方向跑去。
“鳴睿？你要去哪裏？”梁文鴻心急的跟著跑了幾步，上前去拉住他。
“文鴻……我……”
陸鳴睿扭過頭，嗓子澀的發癢，他咽了口吐沫，像是失了神般的，無法再粉飾任何情緒，“我，我要回家，小雨他，他在家裏等我，我不該丟下他來見你，我不該……”
梁文鴻的表情裏糅合著吃驚和意料之中的複雜顏色，他拉著陸鳴睿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隨即又鬆開了，後退了一步，說：“去吧，路上小心。”
童雨對著敞開的大門外空洞的樓道站了很久，直到寒冷完全徹底滲透到身體內部，小腿的肌肉陰寒的疼起時，他才動了下身體，像是一個已經站了一個世紀的雕塑般，肢體完全失去了協調性，走了幾步差點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