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土放進碗裏,又將雪融了進去,和勻了,塗在兩個碗內,再在裏麵放上幾段新燃的木炭,碗沿對著碗沿扣好,整個丟進暖爐裏去燒,待到泥土差不多該硬了,摘了頭上幾支簪子,將兩隻碗整個的拿出來,拿掉了碗後,塗在碗裏的泥土已經變成了一個圓球,球裏的炭還在燒,整個泥球暖乎乎的,捧在手裏麵剛好。這法子是她跟山裏的老人家學的,家裏的孩子多,總有那麼幾個調皮的,等他們在外麵胡鬧回來了,一人給個泥球暖暖手,免得凍壞了。
顧夕顏看著窗外,想著從前,想著那個遠離人世的小山,想著山上僅有的幾戶人家,她的師兄弟們,還有她那個古怪的,經常失蹤的師父。
外麵還是冷的徹骨,可顧夕顏的車裏,卻像是到了春天,眼瞅著就要開出花來。
而乾離那裏剛好相反,明明車上暖爐燃的正旺,可車夫還是覺得背後的車廂裏冒著冷氣,這冷氣遠比外麵的寒風還要涼。
車夫坐在外麵戰戰兢兢,若是路上有人看見,怕是會以為他正在受到脅迫。
乾王府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認知,乾王爺表麵還算溫和,但從不說笑,嚴肅的緊,可這個乾王妃一到府裏,不知為何乾王爺突然變得有些喜怒無常,時不時就讓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驚出一身的冷汗。
顧夕顏走後,乾離一直在生著悶氣,她趕她走自然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他隻是不想見到她,不想看見那個笑臉而已,他氣自己片刻的失神,他氣自己未能徹底忘卻兒女私情,更氣自己為何會想起她。
他親手讓出了她,現在又怎麼能去想她。
那日建丘城外,她隔著轎門說了一聲,當年我在菩薩麵前許了願,我跟菩薩說,願我所托之人不負我,菩薩終究是沒有應我。
從此一人住進了皇宮的深牆,一人躲進了北漠。
乾離本來以為已經忘記了那個現在已經是他皇嫂的人,沒想到今日卻因為顧夕顏的一個笑臉,重新勾出了這段他以為早已消磨殆盡的記憶。
就算是今日,他也並不覺得是自己負了她,若是平常人家,他會娶她,絕對不會放手,若是他有權利,他會娶她,任誰也不能搶奪。在錯誤的時候,她遇到了他,又錯誤的愛上,任是他如何閃躲,也躲不過她的劫難。她常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她常說,帝王家頂頂無情的就是他,不成想一語中的。
乾離撥弄著暖爐中的木炭,火舌一跳一跳的吞噬著車內的濕氣,他額前掉落的一條發絲徑直掉入了眼前的火舌中,打了個卷,便再不留痕跡。
“王爺,前麵就是韶關城了。”
坐在車外的車夫,抖了抖帽簷上落的雪,深深的喘了幾口氣,壯著膽子跟乾離彙報著現在的進程。
隻換來了車內那人,細不可聞的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