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書和小玲麵麵相覷地眨了眨眼,小玲低聲說:“老板,我就說有古怪……”
八點十分,書店二樓的書吧裏坐著四個人。徐康橋和秦銳正在討論董耘怎麼老是遲到,陸治民一言不發地坐在靠窗的角落,邵嘉桐則一臉茫然地放空。
外麵下起了雨,先是細細的雨絲,接著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就在所有人都開始有點不耐煩的時候,董耘終於出現了。
“呃,”他焦急地走上來,看到這個場麵,反而有點卻步,但最後他還是硬著頭皮走到他們麵前,說,“對不起,遲到了,出租車不太好找。”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書吧的氣氛有點詭異,所有人都沉默著,等待會議的召集者發言。
就在這沉悶到連發絲掉在地上都能聽得到的情況下,書店老板忽然帶著一臉八卦的表情,假裝一本正經地端著一盤子飲品上來了。
“你們點的茶來了,”孔令書說,“放在茶幾上好嗎。”
“我們好像沒有點過。”康橋忍不住跟他抬杠。
書店老板一點也沒有要尷尬的意思,平靜地說:“嗯,但你們等下會要點的。”
“請問為什麼這茶不是熱的?”康橋拿起孔令書放在茶幾上的被子,喝了一口,問道。
“嗯……”他終於有點不自在起來,“為了預防你們打起來之後互相攻擊,所以我覺得上冷的比較好。”
孔令書話音一落,現場的氣氛一下子跌倒了冰點,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他……但下一秒,爆笑聲幾乎是同時響起,就連一向擺撲克臉的陸治民也笑出了眼淚。
孔令書一臉麻木地看著周圍這群人,心想:他們都瘋了嗎?
等到笑夠了,董耘忽然說:“我今天約你們來,是想告訴你們一些事,關於我的事。”
所有人都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直到這一刻,董耘才真正下定決心要把不堪的自己說出來,“我吸過毒,就在出車禍之後的半年。我變成了一個很爛的人,我……我無地自容。我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麼好。”
所有人依然看著他,沒有說話。
“而且,”他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我欠陸治民和秦銳一句道歉。”
說完,誠懇地低下頭:“對不起!”
書店的二樓完全沉浸在一片寂靜中,董耘想,也許是他說的事情太具爆炸性了,大家一時之間都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忐忑地緩緩抬起頭,發現所有人臉上都帶著茫然。
“然後呢?”康橋第一個開口,“你把大家都約出來就要說這個?”
“嗯。”他怔怔地點頭,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其實也許,在內心深處,他並不隻是按照蔣柏烈說的,把這不堪的往事說出來,減輕壓力。事實上,他忽然明白,自己想要的,還有一份原諒和諒解。
他希望在他說出“對不起”之後,會有人對他說“沒關係”。
“這事我們早就知道啦。”康橋回頭看了看陸治民和秦銳,無奈地聳肩。
董耘錯愕地看著她,又看看她身後的那兩個男人,他們臉上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可是董耘直覺康橋沒有騙他。
“葉森那個爛人,”徐康橋說這話時,有一種巾幗不讓須眉的感覺,“他纏上你的事一早就有人跟我說了,我一個人是沒辦法對付他啦,再說當時我也在英國讀書,沒辦法回來,所以我就拉下臉去找他們。結果秦給他找了個坑,陸想辦法讓他跳了下去,我再找我老爸把事情給他捅出去,他想留在這裏也難。”
一瞬間,董耘隻覺得有點天旋地轉,世界一下子變得讓他不認識了。原來……他以為就此絕交的人,並沒有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放棄他。
董耘艱難地邁開腳步,緩緩走到陸治民和秦銳麵前,他看著他們的臉,想起過去的種種,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下一秒,董耘一把抱住他們,毫無形象地嚎啕大哭起來:“你們不帶這樣的……大老爺們幹嗎做這麼讓人家感動的事啦……嗚嗚嗚嗚嗚……”
一直麵無表情的陸治民和秦銳不再那麼鎮定,嘴角開始抽搐起來,然後在董耘抹了一把鼻涕又去拍他們肩膀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一把推開他。
這天晚上的怪客書店裏,氣氛始終是有點古怪,不過,這並不能阻止空氣中彌漫著的一種叫做友情的東西。
康橋推開門,來到露台上。她覺得自己要是再呆在裏麵就要流淚了,於是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剛才董耘說,是蔣柏烈鼓勵他把壓在心底的一切都說出來,那一刻她覺得他很勇敢。
康橋拿出手機撥了醫生的電話,對他說:“謝謝你,我覺得現在的董耘很好。”
醫生隻是輕輕說了句“不客氣”。
“我想他應該可以畢業了吧。”她打趣地說。
“畢業?”
“車禍以後,”她說,“我知道他心裏一直壓著一塊大石,幾乎喘不過氣來,你覺得他現在可以算是從‘太太死了自己卻活下來’的那種莫明其妙的愧疚當中解脫?”
蔣柏烈沉默了一會兒,說:“原來你一直以為他是因為這個才來我這裏的……”
康橋愣了愣:“難道不是嗎?”
蔣柏烈輕笑了一下,就在康橋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說道:
“不是。他來找我,是因為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一個……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