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危機就是轉機(1 / 3)

這片樹林是積雲島眾多森林中最默默無名的,既沒有任何有關妖怪的遺跡,也並非某種妖怪的出生地,所以人們給了它一個普通的名字:洵。洵這個字有著坦誠、實在的意思,用來形容它的平凡最適合不過了。

除了缺乏吸引遊客的妖怪傳說之外,樹林本身也很平凡,生長的都是些常見的樹木,紅葉、斛樹、鬆柏……長得十分高大,卻沒什麼美感,茂密的枝葉在頭頂交叉錯雜,遮擋住陽光,使得林子的光照很不充分,大白天也暗得像傍晚似的。

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沒有妖怪?

妃低下頭,撥開妨礙她走路的樹枝,對著腳底下模糊的影子低聲喊:“走開!”黑漆漆、圓滾滾的東西立刻跳走,發出“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一般來說,人們之所以沒有發現樹林裏妖怪的存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妖怪們生性膽小害羞,過於內向,從不敢和人類打交道;不然的話,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樹林裏住著一頭異常強大的妖怪。

上級妖怪為了獲得隱蔽的居所,通常都會在四周設下結界,形成自己的勢力範圍,以求和人類完全隔絕。

從洵樹林的景象來看,應該是屬於後者吧……

剛這麼想著,眼前突然一亮,原來她在無意識撥開某片樹叢之後,恍惚間來到了一片開闊的草地。草地上除了一棵歪倒的老樹之外,什麼都沒有。妃抬頭看看天,陽光毫無阻礙地灑在她臉上,之前那些參天大樹仿佛一瞬間全都不見了似的。再回頭看,連她來時走的路也越來越暗,越來越模糊,逐漸和樹叢融合在一起。

奇怪……洵樹林以前有這麼一塊神奇的空地嗎?妃疑惑地想。

那棵老樹看上去似乎超過百歲了,盤根錯節,枝幹扭曲,樹中間有個半人高的大樹洞,遠遠看去就像張開了的漆黑大口。樹洞的左邊插了一塊小木牌,木板很厚,邊緣坑坑窪窪的,如同小學生手工課上的作品一樣拙劣。

妃走近木牌,仔細端詳上麵的字。

“這-是-我-的-窩……?”妃輕輕讀出聲,搖頭嘖道,“好醜的字!”

她又好奇地把頭伸進樹洞,借著午後的陽光把洞內看了個遍。樹洞比外表看來要小許多,內壁被刨得十分光滑,呈明亮的奶黃色,裏麵的陳設相當簡單:一張小床,一個紅白格子的枕頭,還有一隻銀色的方盒子。

妃愣了一會兒,拿起枕頭橫看豎看,詫異道:“好小的枕頭,有誰會住在這種地方呢?”她瞄了眼小木牌,那幾個活像鬼畫符的字令她印象深刻。“難道真的是小學生?”

管他的,現在可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她到這裏來隻是想小小地傷感一番罷了。妃於是把枕頭抱在胸前,倚靠樹洞而坐,雙眼無神地看著天空。

沒多久,有隻手臂慢慢從樹上垂下來。

妃的思緒雖然沉浸在回憶中,眼睛卻始終機敏地打量四周,所以這隻手臂的動作絲毫沒有逃過她的注意。她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瞄了眼手臂,又低頭看看自己,發現這隻手臂的目標是她的背包。

原來樹洞的主人是個小偷。

妃暗自揚了揚眉毛,換了個動作,繼續抬頭發呆,隻是手指悄悄勾住了背包上的細帶。手臂起初被她的動作嚇得縮了回去,等了一會兒發覺沒動靜,再次偷偷摸摸伸下來,揪準時機,猛地襲向背包……

“哈……”妃打了個哈欠,輕巧地把背包移到身側。

手臂冒出一滴冷汗,頓了頓,換了一個角度,繼續襲向背包……

“嗯……”妃伸了個懶腰,又把背包移到身體另一側。

手臂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妃幾乎能夠聽到對方咬牙切齒的聲音。它顯然還不肯善罷甘休,接二連三發出猛烈攻擊,衣袖摩擦樹葉發出“咻、咻、咻”的聲響,聽起來頗有氣勢,卻都很無奈地被妃一一化解。經過一番苦鬥,手臂總算勾到了背包的帶子,死死抓住不放,就在這時,妃用力一拉,隻聽“哇啊啊”的一聲慘叫,手臂的主人連同背包一起摔下來,跌了個狗啃泥。

真可憐。妃移開遮住眼睛的手,十分同情地看著地上的人。

出乎意料,那居然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頂著一頭長及膝蓋的銀色長發,穿著相當古怪的長袖浴衣。臉由於朝下埋在草叢裏,無法看清楚,不過裸露出來的小腿上兩條藍色的、閃電形狀的紋身,令妃感到似曾相識。

中年男子抬起頭,笨拙地用袖子擦臉,從長長的銀發底下露出一對明亮的藍眼睛,在妃凝視他的同時,他也以相同的眼神打量她。

四目交接,一陣沉默。

妃率先垂下視線,重重歎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長得是蠻帥的,可惜是大叔……”

不等對方申辯,她板起臉故作嚴厲道:“我說大叔,你的年齡也不小了,做什麼不好非要做小偷呢?給,拿去吧!這是我的背包,不過叫你失望了,裏麵根本沒有值錢的東西……”

“真的嗎?”

大叔卻十分高興地接過背包,迅速扯開拉鏈,從裏麵抓出飯盒,舉起一隻雪白的飯團,期待地問:“我可以吃嗎?”

原來,他的目標是食物?妃看著他,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下一刻,大叔便以餓了一個世紀般的架勢狼吞虎咽起來,看得妃目瞪口呆。

“大、大叔,等一下,請問……”妃將他上上下下重新審視一遍,不太確定地說,“你是逃犯嗎?離家出走?還是隱居在樹林裏的藝術家?”

“唔?”大叔轉過頭,兩腮由於塞滿了食物,腫成鼓鼓的兩團,無法說話。

看起來好像倉鼠,妃心想。

“算了,你是小偷也好,藝術家也好,都無所謂啦,反正馬上就會變成陌生人。”妃倒在草地上,閉著眼睛說,“既然如此,大叔,作為這頓飯的回報,聽一聽我多年無處發泄的牢騷怎樣?”

大叔停下來看了看妃,又從背包裏拿出一盒三明治,繼續狼吞虎咽。

“我的人生可以說是一幅由災難和不幸兩色繪成的黑白畫,從一出生就沒遇到過什麼好事。”妃說道,“先是母親發瘋死去,父親丟下我神秘失蹤,接著我像個燙手山芋一樣被親戚們拋來拋去,好不容易有個願意撫養我的阿姨,卻在接我回家的路上被車撞死了;然後我又輾轉於刻薄的親戚之間,直到七歲那年才被龍丘家的奶奶收養,總算過了一段安穩的日子……可是去年,連奶奶也去世了,空曠的老房子裏隻剩下我一個;我還存有最後一絲希望,就是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共渡一生,可就在剛才,那個人告訴我他要去當和尚,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咕嚕!”大叔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用力拍打胸脯。

“我終於發現,人生根本不會有改變,我自始至終都會是孤單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