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還殘留著冬雪帶來的寒氣。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驅蚊的熏香和潮濕的木板發出的腐爛氣味混合在一起,給人不太舒服的感覺。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被雲層遮蓋,黑夜掌控了整個天空,遠遠眺望出去,隻有山頂的燈塔還在發光,輻射的光線籠罩在海麵上。
房間的吊燈被冬雪破壞之後,妃隻能點起蠟燭作為簡單的照明工具。昏黃的燭光,奇怪的氣味,還有一個難以捉摸的大叔……光是想象就覺得怪怪的。
大叔摸黑從衣櫥裏翻出一條毛毯,遞給妃說:“披上吧,冬雪的妖力可是很厲害的。”
妃接過毛毯,卻沒有披上,為了緩解不安的情緒,她先聲奪人地說:“大叔,我雖然答應留下來陪你,但隻是為了要聽你的故事,你可別想歪了。”
“這樣啊,真可惜,握著手也不行嗎?”
“我回去了。”
“啊!對不起,我錯了。”大叔低頭抖了抖長發,變身成為獅天狗,啪嗒啪嗒跑近妃身邊,靠在她軟軟的腰間,“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大叔,你可不準突然變回來哦。”妃放軟語氣,慢慢躺在床上,一手搭在大叔的背部輕輕撫摸。獅天狗的毛皮摸起來很舒服,使她漸漸放鬆下來。
大叔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昨天沒有說完的故事,現在就讓我全部告訴你吧。”
死去的部下名叫白楓,妖形為白色透明的幻影狼,早在一千年前就憑借出類拔萃的能力進入禦審殿,一路青雲直上,在大叔成為殿主之前,已經當上了禦審殿防衛部隊的最高統帥。後來,禦審殿出現內部危機,一度麵臨崩潰,無可奈何的前任殿主請來了大叔接任殿主之職,期望憑借大叔的能力,改變禦審殿混亂的局麵。大叔上任以後,任命白楓為自己的貼身侍衛,並統領三大部的所有侍從,從底層開始悄悄整頓。名義上稱為“侍衛長”,實質卻是大叔左右手的白楓,很快顯現出非凡的才幹,在禦審殿的這場改革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大叔和白楓兩人,一個沉穩和善,一個樂天爽朗,性格互補,又趣味相投,在工作上合作無間,很快建立起信賴和友誼,也漸漸贏得了其餘妖怪的尊重。改革之後的禦審殿日趨穩定,恢複秩序,逐步開始正常運作起來。此後,白楓繼續以侍衛長的身份,輔佐在大叔身旁。本以為這樣的夥伴關係會一直持續下去,然而一個女人的出現卻改變了一切。
“她叫風茄,是植物妖,隸屬於禦審殿的醫護部隊,獨立於影青閻三部之外。”獅天狗換了個姿勢,把頭靠在妃的肚子上,“自從她轉至白楓麾下,成為他的副官之後,白楓就變了。”
“風茄長得很漂亮?”妃半睜著眼,插嘴問。
“嗯。”大叔老實地回答,想了想又補充說,“她的漂亮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那就難怪了,既然白楓和大叔臭味相投,想必也很好色吧。”
“如果單純隻是好色也就罷了,但事實卻嚴重得多……白楓對風茄一見鍾情。”
妃轉頭注視著大叔的眼睛。
“白楓和風茄墜入情網之後,曾經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那時候我們三人常在一起,形影不離,白楓和風茄都是相當聰明、優秀的部下,能得到他們的輔佐,我也非常高興。但是對於朋友的感情事,我從不插手,也沒有心思去為他們操心,現在回想起來,我甚至連一句祝福的話都沒有對白楓說過……”大叔歎了口氣,喃喃道,“結果不知不覺間,白楓就變了。一向很豪爽的個性突然變得畏畏縮縮起來,並且時而暴躁,時而消沉,等我發現到他的不對勁時,他的精神已經出了問題……”
即使大叔是獅天狗的外形,妃仍然注意到兩顆藍眼睛中流露出的悲傷。獅天狗的爪子緊緊抓住她的衣袖,她好像突然之間能夠體會大叔懇求她留下來的原因。
真是的,一個妖怪居然還需要人類來安慰。妃暗自嘀咕了一句,不過想歸想,她還是主動握住大叔的爪子,摩挲他頭上的犄角。
獅天狗得寸進尺地弓了弓身體,貼得更緊了。
“也許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三個人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完全的旁觀者。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風茄接受白楓的目的是為了接近我。”
“什麼?……大叔真是遲鈍。”
“可是女人的心思真的很難掌握,心裏想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樣,明明喜歡偏要裝作無動於衷,明明不喜歡卻又要故意撩撥別人……”大叔抱怨地說了兩句,瞥到妃不滿的眼神,立刻改口說,“不、不是,總之,我沒有注意到風茄的目的之前,白楓卻注意到了……他企圖在我麵前自殺。”
“真傻,為了失戀這種小事尋死覓活,一點也不值得同情。”妃直言不諱地說,“我單戀了七年,最終卻被那樣一個離譜的理由拒絕,我也並沒有自殺啊。”
“話是沒錯,可是對妖怪來說,萬年的壽命長得簡直就像是永遠,相對的,感情經曆的年歲也相當久。和你的七年比起來,白楓單戀的時間多了百倍。”
“七、七百年?”
妃咋舌。妖怪的時間觀念真可怕,隻是沒想到,原來妖怪也會這麼癡情啊。
“那後來呢?”
獅天狗靜靜趴在那裏,有一時間的沉默,隨後冷漠地說:“我製止白楓的自殺,取而代之的是,我親手殺了他,並以媚惑上司擾亂禦審殿的罪名把風茄關押了起來。”
“……”
“妃,你會以為我很殘忍吧。”
“不會。”
“你會的,所有妖怪都這麼認為。”
“我又不是妖怪,也不是普通女人,我才不會像剛剛某隻妖怪形容的那樣,說出心口不一的話來。”妃斜睨了獅天狗一眼,滿不在乎地說,“即使所有人都不理解,那又怎樣?大叔就是大叔啊,他們都不明白,隻要大叔自己心裏明白就好。因為,同時失去了兩個好部下,最難過的不就是大叔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