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一日,開學的前一天,隨著一場罕見的傾盆大雨,人生中最悠閑的高二暑假宣告結束。就在妃被卷入接二連三的怪異事件,思維還徘徊在詭秘的妖怪世界裏時,逼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高三生涯已經悄悄拉開了帷幕。而直到這一天妃才猛然意識到,她似乎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那就是,盡管有著妖怪的女傭、妖怪的吵架對象以及妖怪的主人等不同的身份,事實上她仍然是一個必須身穿夏季校服,別著胸花,乖乖參加開學典禮的高中女生。
換作是兩個月前,她一定會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現在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明明隻放了兩個多月的假而已,為什麼會覺得學校離她如此遙遠呢?
妃一邊整理書包,一邊向身旁兩隻遊手好閑的妖怪投去怨懟的一瞥。
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洵大人,攻略上說,上上、下下、三角、圓圈再加西北45度可以打出一招名叫‘八千流’的招式。”
冬雪捧著攻略書,認真地一字一句讀出來。
“嗯、嗯。”大叔看看遊戲機手柄上的按鍵,又抬頭看看電視屏幕,手忙腳亂地按照冬雪的提示操作,“三角……圓圈……哎!什麼嘛,不過是一個簡單的飛腿罷了,居然搞得那麼複雜。”
“還有更複雜的呢,大人,這個叫作‘蟑螂拳’的招式……”
“是螳螂拳吧。”妃忍不住在一旁糾正。
冬雪聽了一把將書合攏,紅著臉叫道:“醜女,我愛怎麼讀就怎麼讀,用不著你羅嗦!”
來了!妃的心裏響起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這個脾氣暴躁的家夥,虧他還是活了兩千年的雪妖,一點涵養都沒有,得理不饒人,不得理更不饒人,任何時候都吃不得半點虧,而且自從七紋事件以後,他對她的惡劣態度更是變本加厲起來。
“既然那麼討厭我,幹嘛還每天跟著大叔跑到我房間裏來啊!”真想把這句話劈頭蓋腦向冬雪丟過去。不過算了,反正再過一天她就要恢複平凡而枯燥的學校生活了,即將擺脫糾纏的她,犯不著在最後關頭浪費精力跟他吵架。
這樣想著,妃不由發出如釋重負的歎息,悄悄把視線投向在場另一隻妖怪的背影。
有著一頭及膝銀色長發和健壯身材的大叔,一如既往做著和高貴身份完全不搭調的事──剛替他吹完頭發就跑來玩遊戲,不僅眼睛專注地盯著屏幕,手指隨著遊戲畫麵劇烈擺動,連身後那條細長的獅子尾巴也興奮地在地板上甩來甩去,可見他玩得有多麼開心,簡直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
什麼嘛!妃收回視線,暗自嘀咕。
幾天前,她向大叔表示,開學以後就要長時間見不到麵了,那時大叔還露出一臉相當落寞的表情,用略顯深沉的聲音說:“既然如此,那一天來臨之前,就讓我陪在你身邊吧……”
話說得倒是很傷感,讓她莫名地期待了一下,可是到頭來也隻是沉迷於格鬥遊戲而已。難道他所謂的“陪在身邊”就是這個意思嗎?
想到之前做過的種種猜測,妃就覺得自己蠢得要命。
用力晃晃腦袋,關上書包,起身走向衣櫥。這時屋外傳來瑣碎的腳步聲,妃停下手邊的動作回頭張望。
“對不起,我可以進來嗎?”
紙門的一側被輕輕拉開,最先出現的是一撮黑黑的短發茬,征得妃的同意後,神銀那張憨厚的臉才小心翼翼地從門後露出來。作為螟皇寺的第十三代繼承人,他總是規規矩矩穿著住持法披,善良慈悲,禮貌謙遜,臉上也時常掛著令人安心的微笑,在妃的心目中,他簡直就像聖人般完美無瑕。
不過這一次,妃覺得他的笑容有些晦暗。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神銀拿來了一籃新鮮的橘子,揉著下巴十分苦惱地說:“前院那顆橘樹上的符紙不知被誰撕壞了,橘子一夜之間掉了大半,樹葉也落了一地,雖然不是什麼參天古木啦,可是好歹也是螟皇寺唯一一棵社樹,總覺得有點奇怪……你說會不會是有什麼東西作祟啊?”
“這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妃頗為同情地看著橘子,突然想到什麼,聲調變得怪異起來,“不過說到作祟的話,神銀,你在社樹的周圍有沒有發現不應該出現的東西?比如說,銀色的絨毛啦,橘紅色的羽毛啦,或者雪花冰塊什麼的……”
“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隻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妃露出一副偵探嗅到犯人氣味般的表情。
“你說的那些都沒有,不過……”神銀從袖子裏摸出一根淺綠色的細棍,遞到妃麵前,“我在樹下撿到了這個。”
“綠色的香線?”妃詫異地接過來,在燭台上晃了晃,聞到一股淡淡的芳香。香味很陌生,可是這種顏色的香線卻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她曾經使用過這種香嗎?
“找個機會問問鴉狐吧,它對熏香最在行了,也許能找到什麼線索。”妃凝視著香線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