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也曾這樣想過(1 / 1)

高二上半學期,文理分科,我們原來分配好的語文老師被另一位新來的畢業生所代替。據說,她不但相貌出眾,還寫得一手好文。

我在魚龍混雜的文科班。這位姓冉名冰潔的大學生,還未到班上便已被傳聞得神乎其神。第一堂語文課前,所有人都提前靜坐,等著一窺其貌。

鈴聲已過了五分鍾,這位使得滿城風雨的“神人”還未曾出現。後排的“搗蛋幫”開始窸窣地議論,她是不是得知謠傳,自覺形穢,不敢前來了?

這樣的臆測一出,馬上得到了所有男生的共鳴。他們開始哄亂,開始詢問這傳言的發起者是誰,欺騙他們的感情,下課得要此人好看。

正當一片嘩然之時,一位素裝長發的女孩徑直走了進來。

我永遠都記得,那個清晨的景狀。微微的光亮穿透窗簾,灑在她潔白皺褶的T恤衫上,映襯著芙蓉一般的麵頰。烏黑的發,被閉門時的清風悠然揚起。她焦急地邁著大步,穿過狹窄的走道,在一片壞男孩的口哨聲中完成了初步的自我介紹。

我沒有鼓掌,也沒有吹口哨。暗在地,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給吸引住了。

我開始讀詞研史,爭取課堂發問上,第一個舉手站起來陳述答案。為的,隻是獲得她倍加讚許的眼神。如果,有那麼一次,她將我的作文作為範文在課堂上朗誦的話,我會恍然覺得春風拂麵,絲雨繚霧。心裏有一朵卑微的小花即將落落打開。

我尊稱她為“冉老師”。但我心裏偶爾所想的,並沒有將她置於老師這個神聖的位置上。譬如,在沒有人的時刻裏,我經常會不知不覺地在草紙上寫滿了她的名字,即便之前心中盛滿了憂傷,可隻要想起她,靜靜地對著那扇緊閉的門,心潮就會漸然得以平息。

由於我在文學上花的時間過多,導致其他學科成績下降,嚴重偏科。班主任說,我得全麵發展,不能顧此失彼。可我心裏清楚,我顧不了那麼多。我的心裏就沒有彼。

後來,她主動找我談話了。站在暖光漫漫的走廊上,我們麵朝夏花,討論著關於人生大計的學業之事。我唯諾地點著頭,心卻像樓下的亂紅一般,無由無故地落了一地。我多想,要是此刻我們談論的不是學業,而是其他更為有趣的問題,哪怕,什麼都不談,什麼都不語,對著此情此景,那該多好!

那夜,我生平第一次失眠了。我恍然覺得,內心已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我將老師這一個神聖的影子,在內心給玷汙了。

其實,那個暖氣逼人的午後我並沒有多想,隻是單純渴望能與她默默地並肩牽手,走至那條夏花盛開的小路盡頭。不過,這已經不是一個學生該去幻想的事了。我知道,我的思想已經脫離了正常的軌道。

我愛上了我的老師。當我慌亂了幾日後,終於得出了這麼一個荒謬的結論。

後來,有人謠傳,她有男朋友了,並且,將於我們畢業之後結婚。我附和著眾人笑談,心裏卻是一片模糊。

憂傷像一張密密的網,蓋滿了我的思緒。我開始努力不去寫她的名字,不再去為她靜坐,發呆一個又一個午後。我知道,我與她的距離太過遙遠,即便我以光速追趕,也抵達不了她的心房。可我不願就此放棄。

少年的心,堅韌而又易傷。我終於鼓足勇氣,在課後的走廊上攔住了她,一臉笑容地問:“冉老師,聽說你要結婚了,是嗎?”

她羞澀地點點頭,旋即驚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是別人告訴我的。接著,以最快的速度混入了忙亂的人群。

那天,一向循規蹈矩的我第一次逃課了。坐在野草叢生的山林中,我獨自麵對著流雲暮色,無措地流起淚來。

之後,她來找過我,嚴肅地問我為何不去上課。我說,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她苦澀地笑笑,說知道錯了就好。其實,我的意思是告訴她,以後再不會為她而妄自傷神。

內心空洞的我,急需一些事情來加以彌補。毫無疑問,學習,看書,成了我的全部。我不敢讓自己稍作停頓。因為隻要有那麼一秒間隙,顱內就會瘋長出她的名字。

那一年多的時間,我幾乎都忘了是怎麼過來的。直到她欣然將大學錄取通知書遞到我的手裏時,我才從那場困夢中蘇醒過來。

所有同學都去參加了她的婚禮,惟獨我沒有。我說,家裏來了親戚道賀,實在脫不開身。

再後來,我去了北方念書,遇見了新的讓我傷神的女子。不過,那段關於戀師的情節,我一直無法拋卻,也無法從那片愧疚之洋中遊弋出來。

十年.同學聚會,儼然已各有家室。當我憑借酒勁,平緩地向當年一起同坐後排的幾位壞男孩道出心聲時,他們瞬間大笑。

“冉老師啊?我當時還悄悄給她寫過情書呢!不過她沒回信,哈哈……”

端著青花素白的酒杯,我忽然得以釋懷。對於美麗之物,那個年紀的我們,誰不曾如廝幻想過?這麼些年的懷想與愧疚,彷徨和思索,原來都隻是對青春私事的一種無辜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