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地記得你的臉(1 / 1)

大學畢業無事整理抽屜,翻出一個油紙口袋。口袋的接口處擰了又擰,最後還紮了一個解也解不開的疙瘩。我用刀片將其劃破,打開來看,瞬時淚雨滂沱。或許,我很久之前是打開過它的。要不,怎麼會把她的照片安放在最後一個呢?那是一張合照——我同桌和她的姐姐,她的姐姐,高我一屆。

按理來說,我是不可能遇到同桌姐姐的,當時同桌已早戀。不再與她的姐姐一道上下學,總是在課後安靜地坐著,等一個高大的男孩兒至教室門口輕聲喚她,一同如鳥般飛去了。

我見過那男孩兒很多次,一起踢過比賽,還幫他給女同桌送過很多信件。慢慢地與他熟絡起來,但大部分時候,他是不對我笑的,一旦笑了,那便是有事,不是捎信就是捎早餐。

一日大雨,那男孩沒有過來。許久後,她衝出教室站在窗外搜尋,終於發現了他的影子。他遠遠地徘徊在對麵的教學樓下,雙手合十,來回踱步,像是祈禱雨小一些再小一些。

同桌緩緩走出教室,看架勢像是打算飛奔渡雨了。正當我合上書本,準備走出教室,一個清瘦的身影從門口探了進來。她迅速搜尋了一下,急急轉頭走掉了。

才過走道,她便叫起了我同桌的名字。我那時正欲飛奔穿雨,瀟瀟然去尋另一半的同桌,顯然在聞聲回眸間嚇壞了。

“姐!你怎麼會來的?”

同桌姐姐不說話,揚手遞給她一把傘,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就這樣清楚地記得了那女孩的臉,那一天,我十六歲,念高二。

可不知為何,看到埋頭苦讀的她身旁那個濃眉大眼的男孩兒,溫和地遞給她飯菜,我竟如鯁在喉,一句也叫不出來。她捋了捋額前汗濕的發,側首接住。我卻猛然轉過頭,穿過門旁樓道,急急消失了。

空無一人的過道裏,我一個人哭得歇斯底裏。那麼些天的困苦思念,那麼些夜的伏案靜寫,那麼些烈陽下的徘徊等待,硬是沒能在她的生命裏激起半寸漣漪。或許,她壓根兒就不曾知曉,在她的身後,有著那麼一個執著不舍的傻男孩。

少年的恨,與少女一樣,疾走如風,毫無依據。

我心裏有了咒罵,我開始詛咒她此次考試的失利,這樣她必然會返轉這個學校繼續讀一個高三。至於在哪個班,這沒半點疑問,當然會與她妹妹一起。

高考的那些天,我滿心滿腹都是那片亂紅,本是幽靜的心湖,因為她的出現而不平,而狂湧,而電閃雷鳴。錄取通知張貼的那天,我第一個趕到了學校。慶幸與遺憾並存。重點大學的題名榜上赫然寫著她的名字——艾蒙蒙。

我站在校內的電話亭旁,插上卡,毅然撥下了那串號碼。至少,我該為她表示祝賀。

同桌與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她給我的那串號碼,竟然是個空號。

七月的暖風從不知名的綠樹中搖曳而來,吹落了一地夏花,吹打得衣袂嘩嘩輕響。仿佛,回到了那些個跟隨她腳步輕踏自行車的午後。

仿佛終究是仿佛。我知道,我與她,幾乎是不可能再見麵了,時光正如《蝶戀花》中的一句:“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可少年的心事,很多時候,其實比少女的更易自傷,雖像亂紅一般翩然而來,卻無法再淡然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