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美人站在樓閣上,同時盈盈一福,最後,由那站在最中間的一位青年男子朝著蘭陵王深深一揖,朗聲說道:“精歌妙舞,猶需長恭一顧!金戈鐵馬,向有蘭陵一舞!得知蘭陵郡王今日歸來,我等特侯於此!”
他的聲音一落,眾美人同時嬌聲齊喚,“還請郡王一聽!”
聲音落下,樂音再起。這一次,於漫天響徹的鍾、磬聲中,夾上了飄轉而來的琴瑟之音。
與之前的音樂不同,這一次的音樂,華美而盛大,開闊且遼遠。就在樂音隨著寒風飄蕩而來時,兩隊身著霓霞舞衣,修身長頸的美人翩躚舞來,居然就在街道兩側,圍著蘭陵王舞了起來。
她們如扇般舞聚,又一分而開。於那中間,一個宮裝美人冉冉升起,卻是數十個美人把她舉到了空中。
於數十個美人舉起的銅盆中,嬌小精致的美人羅足纖纖,在空中作著掌中之舞。而此時,樂音再次大作,明明是極柔極美的舞蹈,硬是添上了極剛極強的鼓樂和罄音。
就在那掌中美人冉冉伏下,向著蘭陵王深深折腰時,一個高昂響亮的男音破空而來,“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一時之間,香風飄蕩,玉光致致,不知不覺中,原來安靜的,似乎沒有多少外人的店鋪中,從窗戶,欄杆,還有屋頂處,出現了黑壓壓一片人頭。
樂音還有飄轉,美人已舞起了汗水。
張綺怔怔轉頭,呆呆地看著眼睛半合,眸光深邃幽然的蘭陵王!
是了,她記起來了。齊之蘭陵王,音容俱美,素喜舞蹈。由於他在這方麵無與倫比的天賦,所以世人都在傳說,任何音樂,能讓蘭陵王顧盼了,方是上等之樂,任何舞蹈,能令得蘭陵王駐足了,才能登大雅之堂。
前一世時,齊國不管是宮庭還是民間,不管是雅樂還是俚曲,凡是上等之技,都喜歡在樂曲的名字上,標一個“蘭陵王”。如蘭陵王入陣曲,如蘭陵王春日舞,如蘭陵王賞月樂……
也隻有宮上了他的名字,那樂和舞,才算是被上流社會,被主流社會所承認,才應該傳於後世。
至於這些人當街阻道,隻為他一舞,卻是因為蘭陵王性子寬厚又事務繁忙,平日裏要為了此等事找他,殊屬不易,隻有這種場合,他避不開便不會去避。
轉眼間,樂音轉渺,而眾美人也衣袂一卷,開始折腰後退。
她們恭敬地退到兩側。
那站在紅樓中間的青年深深一揖,緊張地問道:“郡王,此舞如何?”
蘭陵王低潤動聽的聲音傳來,“此舞何名?”
“陰山舞。”
“此詩何名?”
“敕勒川,不知作者何人,兩個月前才傳入齊地。”
蘭陵王點了點頭,道:“可!”
這個可字一落,陡然的,街道兩側,上下兩道,同時傳來了一陣歡呼聲。這歡呼聲混在少女們的笑聲中,特別的昂揚,讓眾人一下子回到了暖暖春日。
那紅樓中間的青年更是興奮之極,他衣袖一揮,大聲叫道:“諸位,這舞,以後便喚“蘭陵王陰山舞!”
他這麼一宣布,又是一陣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傳來。
於歡喜中,侯在街道兩側的美人中,各走出四名首領,她們朝著蘭陵王盈盈一福,歡喜地說道:“郡王遠道而歸,妾等願一路相送。”
說罷,她們翩躚退去,就在她們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的同時,樂聲再起,同時隨著樂音響起的,還有朝著遠方延伸而去,次第燃起的燈籠光,以及一陣陣飄渺的歌聲,“瞻彼淇奧咦——”
“綠竹猗猗兮——”
“有匪君子,噫——”
“如切如磋兮——
“如琢如磨呀——”
“瑟兮鍁兮——”
“赫兮喧兮——”
“有匪君子噫——”
“終不可諼兮——”
看那淇水之灣啊,有綠竹叢叢。 謙謙的君子啊,在那裏刻苦學習。這君子態度莊重,神情威嚴;姿容美麗得煥發出光芒,排場盛大顯出身份的高貴。 這樣有才能的君子啊,怎麼也忘不了啊!
歌聲婉轉,飄渺中,含著濃濃的讚美和癡癡的仰慕。這歌聲,一直綿延,一直綿延。這邊的數十美人的歌聲才落下,那一條街道,又是幾十個少年伴合而起,再次唱來。
這歌聲,和那次第燃起的燈籠光一道,一直送著蘭陵王等人來到了蘭陵王府外,才漸漸消失在天際處。
府門此時已經洞開。
蘭陵王摟著張綺,從馬背上跳下後,把坐騎交給管家,抱著她便朝院落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