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皚盯了那人一陣,醒悟到蘇威還在身邊,便轉過頭低聲說道:“伯父,小侄有些小事,先別過了。”
蘇威心神恍惚,也沒有心情與他多說,便點了點頭,帶著仆人們縱馬先行。
蘇威等人一走,高皚便腳步一頓,撫著光禿禿的下巴尋思起來。
他是不想這人與母親打照麵,最好讓他馬上離開此地,可用什麼法子呢?
再扮回女裝,把他騙離此處?
這個念頭剛剛浮出,高皚便打了一個寒顫:不行,這廝太過精明,行事又果斷,他是有備而來,自己別戲弄他不到,反而被他逮了個正著。
在蘇威尋思當中,那青年一行人顯然餓了,一個個翻身下馬,向酒家走去。
看著那走向酒家中的一行人,高皚目光閃了閃,暗暗想道:母親就要與阿綠姨母見麵了,她見到我不在,多半又要惱。我還是不要在此地耽擱太久的好。
想到這裏,他閃身進入一個巷道中,然後,從袖袋中掏出一小粒金錁子,朝著一個遊俠兒招了招。
不一會,那遊俠兒便走出了巷道,高皚站在角落中,看到那遊俠兒來到那青年就餐的酒樓外麵,口沫橫飛地跟一個夥伴說起他在嶽州城見到的一個仙女兒。當那遊俠兒說到那仙女兒的麵目眼眸兒時,酒樓中,那青年騰地站了起來,大步衝到了遊俠兒麵前。
又過了一會,高皚終於看到這一行人急急趕向西城門。
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高皚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剛剛轉身,卻看到蘇威本應該找家酒樓落宿的蘇威等人,竟是駛了出來,朝著來時的城門方向駛回。
這是怎麼啦?怎麼剛剛來,還不曾休息一會,他便想離開了?
高皚一怔,緊走幾步趕了過去,清聲喚道:“蘇伯伯?”
蘇威回過頭來。
見是高皚,他溫和一笑,低聲道:“孩子,蘇伯伯要走了,以後你若是到了長安,盡可來找伯伯。”
高皚奇道:“伯伯才來到杭州,尚沒有落坐,怎地這麼快便決定離去?”
蘇威神情恍惚的一笑,他啞聲說道:“伯伯此來,不過是想與故人見一麵罷了。那一麵已經見到,伯伯也可以走了。”
他低歎道:“知道故人安好,便已足矣。”
這種情緒,高皚其實是不懂的,他不舍地看著蘇威,低聲說道:“伯伯,從長安到杭州,何止千裏之遙?你為了見上這麼一麵,足足在路上顛覆了數月,這值得麼?伯伯,不如你隨我到我府裏去,我父親這些年來沒有仗打,閑得骨頭都生鏽了,他一定很歡迎你的。”
高長恭會歡迎他?蘇威搖頭失笑,他慢慢轉頭,看著遙遠的天邊,徐徐說道:“伯伯此次前來,是因為難得空閑……這世間兵凶戰危,伯伯若是不來這麼一趟,不見故人這麼一麵,說不定什麼時候便命歸西天了。現在見也見了,伯伯也應該回去履行自己的職責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半世相思,遙遙一見,足矣。
他伸手撫向高皚的頭,低啞地笑道:“孩子,這世間最不可欺的便是人心,你以後,不要那麼戲弄他人了。”
見他說得認真,高皚尋思了片刻後,謹慎地點頭道:“是,我知道了。”
“那伯伯走了。”
高皚站在原地,看著蘇威漸漸離開的身影,突然之間,體會到一種莫名的悲慟。原來,這人生世間,還會有那麼多的不如意。千裏追尋,數月顛覆,為的不過是這麼隱約一見!這蒼天造化,怎能如此戲弄世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成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郎君?”
他直叫了兩聲,高皚才慢慢回過頭來。他看向西城門方向,低聲說道:“成叔,你派一些人朝嶽州方向趕一趕,去告訴那廝,那個麗姬從不存在於這世間,讓他不要再找了。”
成史難得見到自家小郎君這麼認真,這麼端凝的時候,不由一呆,他低叫道:“郎君的意思是?”他狐疑地盯著高皚,暗暗忖道:莫非小郎君又想到了另一種害人的招數?
高皚難得良心發現,卻對上成史這樣的目光,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命令道:“叫人去你就去,休是多問!”
“好好好,我不問。”
“我母親呢?”
“夫人與阿綠久別重逢,正歡喜著呢,她沒有提到小郎君。”
母親居然把他給忘記了?這一下,高皚眉開眼笑,他樂乎乎地摸著自己的光下巴,自言自語道:“那小子都送上門來讓我欺負了,我要這麼放過他,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轉眼他又嘀咕道:“剛才我真是暈了頭了,居然還想告知他詳情!呸,讓他找一輩子去!”
成史站在一側,目瞪口呆地看著又恢複了一臉跳脫淘氣相的小郎君,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才對嘛,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才是自家郎君嘛。剛才那個悲天憫人的好心人,怎麼會與高家小郎君扯上關係?分明是自己眼花了,耳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