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皇後將她起來,拉她一起坐在炕上,忽然就歎氣一聲,說道:“你外公作為國師,身懷絕技,能欲知後事。當年東國風雨蕭條,朝政不穩,國師可參與政事,他是你父皇的寵臣。再後來,我坐穩後宮,執掌鳳印,朝中就有人彈劾你外公把持朝政,挾製天子,你外公心高氣傲,便自刎以證清白和忠心。”她不由悲從中來,“你父皇後來便下禁令,禁止任何人談論你外公任何事跡,國師也不得幹預政事。”
“可兒臣聽離母妃說,母後隻是一個民間平女,說您身世成謎。”東惜若依然半信半疑。
惠皇後不禁冷哼了一聲:“離妃是怎樣的人,若兒心裏難道不清楚?因為你外公一事,父皇幾乎斬殺了所有朝中彈劾他的重臣,如今知道你外公的隻寥寥幾人,離妃料想沒人敢提及此事,便想詆毀你母後,逞心頭之快罷了。”
見她終於信了,惠皇後拍拍她的手背,神情凝重:“若兒,就當母後求你,日後再也不要去見那蕭重月,他隻會給你帶來厄運!”
東惜若見母後說得情真意切,隻點頭麵上同意,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
當晚,惠皇後不放心,便留在未央殿用膳,臨去之時,神色嚴重地吩咐殿中宮人看好長公主,否則人頭落地,宮人們噤若寒蟬地點頭稱是。
天幕已然漆黑一片,仿佛一層層黑紗重重疊疊向九重宮闕拂過來。宮人們開始在各個宮殿一一掌燈,整個皇宮如同一顆耀眼的明珠在黑幕裏閃閃發光。
東惜若靜靜坐在菱花鏡前,執著玉角梳輕緩地梳著快要曳地的墨發,想著母後聲淚俱下的痛哭,心中不解,外公給她的批命和蕭重月又有什麼關係?
母後今日說的那番話,卻令她更加好奇難抑,原本以為秘密呼之欲出,然而此時此刻,卻仿佛又覆了一層紗,愈發難辨莫測。
不知為何,自重生以來,她的心思變得越發敏感謹慎,總隱隱覺得母後和父皇,包括她身邊的親近之人對她隱瞞了什麼。
從外室進來的李嬤嬤聽到東惜若輕輕歎了一聲,她一邊抽出香爐底下的銀針,撥弄著紅燭上裂開的燭花,一邊問道:“公主遇到了什麼難事?”
東惜若想了一想,似是不經意地提道:“也沒什麼,今日聽母後說了外公的事,心中有些感慨罷了。”她忽然轉過頭來看李嬤嬤,問,“嬤嬤,當年外公為東國國師,當真能預知後事?”
李嬤嬤頓時大驚失色,忙走過來捂住她的嘴,小聲道:“公主,此事不要再提,陛下當年下了禁令,不得任何人提及你外公,若是有違者午門斬首,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
東惜若大吃一驚,看她認真恐慌的神色,莫非母後說的都是真的?
她輕輕點頭,李嬤嬤終於鬆了一口氣,又說起今日的事來:“公主今日去見什麼人,竟然去了那麼久,那送信的人又是誰?”
東惜若微笑著安撫:“嬤嬤放心,那送信之人不會對我不利。”
李嬤嬤這才放心,一邊伺候她就寢,一邊口中絮絮叨叨了幾句關切之言。李嬤嬤放下了床幔,吹滅了房中的燭火,退了出去。因惠皇後的囑咐,這段時日她都睡在寢宮的外室,密切關注長公主的言行舉止。
月已至中天,清輝如銀紗,從九天之上蔓延至大地。
直到外室響起了一陣輕微的鼻鼾聲,東惜若才從床上起來,隨意披了件外衣,就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她磨墨提筆,在紙上迅速寫下了幾行字。
“暗玉。”她朝虛空裏輕輕喚道,將折好的紙遞給落於身後的人,“交給蕭重月,若是他回了北國,就交給福來客棧的掌櫃。”
暗玉領命,掠身探出窗外,身影轉瞬湮沒在黑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