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話說前一回,賈氏本打算忙過年事便回娘家小住,誰知天不遂人願,除夕剛過便忽然病來如山倒,每日雖請醫問藥,亦始終無甚好轉,幾日後更病勢加重,連起床更衣卻是都不能了,歸省一事隻得作罷。

幸好此時林海朝堂上還未開印,尚在休沐之中,是以雖日夜憂心,卻也未曾因此亂了方寸,一麵叮囑妻子安心養病,一麵便把一應家事都交由了兩個行事穩妥的姨娘處理,自己又在外督管坐鎮,倒也穩妥。

如今且說這兩位姨娘,與府中眾姬妾不同,卻皆是出自清白人家。年長的一位姓梅,府裏人皆喚梅姨娘,原本是林家老太太暮年時一直陪侍身邊的大丫鬟。雖其人顏色寡淡,容貌中並不出挑,但因出身沒落人家,識文斷字,且有些才情,是以年輕時便看不上府裏的小廝、管事。林家老太太故去前,怕她日後無靠,便給她開了臉,做了兒子的房裏人。

另一位姨娘姓莫,便稱莫姨娘,本是當年賈敏嫁入林府時的陪房,因容貌秀麗,被林如海收了通房,後來賈敏做主,又抬成了姨娘。這兩位皆是林海身邊的老人兒,如今都是三十幾歲年紀,往常賈敏未病時,府中事務繁雜,便是這兩位姨娘一直在旁輔助,因而如今倒也不見慌亂,府內之事不過按例辦理,偶有人情往來,仍進來請賈敏示下,並不自專。

然而闔府上下,幾百人口,每日大事小情,沒有上百也有幾十,縱是賈敏在時亦是日日煩心,何況如今這兩位姨娘!且林家業經幾世,府中更多得是幾代都在府中伺候的世仆,此種人祖輩為奴、父輩為奴,本最是無能至極,誰知到了兒子女兒這裏,竟反還成了體麵,人前人後的抖了起來。

平日裏因賈敏地位尊崇,為人又精明強幹,這些人尚還有個畏懼之心,然而如今賈敏病重,眾人見府中隻有兩個姨娘掌管家務,便紛紛懈怠起來;又不忿兩個姨娘掌事,因而不上八\九日,府中大大小小便出了好幾亂件事,起初不過是誤了時辰一類,漸漸更不服鈐束,互相推委起來。雖最後都被處罰,隻是兩個姨娘權柄有限,又不欲以後宅之事令林海分心,因而反而使這些刁奴膽氣越壯起來。

且說這一日,教主行功完畢,通身上下出了一身熱汗,黏膩非常,便吩咐丫頭們備水沐浴。誰知吩咐下去,左等不來、右等不至,半天不見人回,最後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方見福兒、祿兒氣喘籲籲拎了兩個銅壺回來。

想這兩個七八歲的女孩能拎多少水來,一路跌跌撞撞,又不知潑撒出去多少,餘下倒在浴桶裏的,不過將將隻夠漚濕一個桶底而已!

春綺走來踮腳往桶中看了一眼,怒極反笑,問道,“怎麼?今天水房的人都死絕了嗎?竟用這麼一茶碗的水就把你們打發了!你們也是死的嗎?給你們便接著!不會兜頭給她潑回去?”

聽了這話,福兒祿兒立時便紅了眼圈兒,她兩個方才拎了裝滿開水的銅壺回來,又重又燙,本就辛苦,如今被這麼一罵,心中更加委屈,忍氣道,“誰知道那些媽媽們都跑到哪兒去混耍了?我們兩個到了那裏一個人也沒有,還是太太房裏正看著熬藥的紅兒姐姐幫我們捅開爐子,這才燒了這兩壺水。出來時碰見水房裏管事的王媽媽,還數落了我們一通,說我們燒錯了柴火……裏頭外頭都罵我們,可關我們什麼事呢?”說畢,兩個都嗚嗚哭了起來。

眾人亦皆知府中風俗,實怨不到這兩個才入府的小丫頭身上。春綺因拉過兩個孩子,掏出帕子給兩人擦了擦臉,笑道,“既知不關你們兩個的事可還哭得什麼?我不過是氣那起子不省事的罷了,捎帶說你們兩句,值得就成這樣!”說得一屋子人都笑起來,福兒、祿兒兩個聽了,雖還委屈,抽搭搭還不時掉下幾顆眼淚珠子來,卻也不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