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1 / 3)

第十章

午夜時分,沈之恒動了手。

下方那個送飯送菜的四方狗洞,不足以讓他通過,於是他站在柵欄式的牢門前,雙手各抓住了一根鋼筋,決定直接采取最笨的方法越獄。

他氣運丹田,咬緊牙關,手背漸漸浮凸了青筋,手指關節也緩緩地泛了白。相鄰著的兩根鋼筋一點一點地扭曲變形,擴出了一個可以容他探頭出去的空隙。

然後,他就當真把腦袋伸了出去。

腦袋先探出去了,肩膀和胸膛也隨之擠出去了,他吸氣收腹提臀邁腿,無聲無息地出了牢房。而與此同時,走廊一端的兩名日本兵還在半閉著眼睛犯困發呆。

沈之恒左右看了看,然後走向了那兩名士兵。士兵之一最先發現了他,發現了,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連連伸手去推同伴,而等第二名士兵望向他時,他已經走到了二人麵前。

兩名士兵後知後覺,慌忙一起端起了步槍,用日語吼著讓他止步。他們吼他們的,沈之恒忙沈之恒的,將最近的一根槍管往自己懷裏一拽,他的力量與速度都超乎尋常,士兵隻覺手中一滑,步槍已被沈之恒奪了去。而沈之恒掄起步槍劈頭砸下,先在那士兵的天靈蓋上砸出一聲悶響,隨即步槍橫掃出去,直接敲中了另一士兵的太陽穴。兩名士兵一聲不吭地倒做一堆,並沒有見血,然而頭顱全變了形狀。

雖然沒見血,可沈之恒還是受了誘惑,他知道他們的體內儲存著溫暖鮮甜的血液,隻要尖牙輕輕刺破皮膚,鮮血就會湧入口腔,滋潤他的腸胃,彙入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在極度的愉悅之中昏迷失神。

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簡直是靈魂出竅,這出竅的靈魂使盡渾身解數,硬把他的肉身從那兩具屍首前拽了開。背對著屍首向前走了幾步,他眼不見心不煩,神智隨之恢複了些許。打開了步槍的保險,將子彈也上了膛,他走向了走廊另一端。

那是厲英良等人離去的方向,盡頭一定通著出口。

一手提著步槍,一手用力一擦嘴角的口水,他需要立刻離開此地。垂涎三尺的他太不體麵了,太沒有人樣了,他知道自己有多容易退化成一隻嗜血的野獸,也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開始恐慌。大步走到走廊盡頭,他一邊拐彎一邊舉起步槍,對著前方靠牆站崗的日本兵開了火。

一名士兵應聲而倒,他隨即調轉槍口,接連開槍。餘下的三名士兵倒下兩人,僅存的一個活口負了傷,大聲呼喊著向他開了火。他側身躲過了兩槍,然後用最後一粒子彈斃了對方。

電燈光下,前方就是向上的水泥台階。沈之恒扔了空槍,從屍首懷裏撿起了一支新步槍。新步槍的子彈是滿的,槍口上了刺刀,槍管黏膩,沾了鮮血。他提著步槍衝上台階,台階盤旋向上,越是向上,空氣越涼,證明他走對了路,然而冷空氣已經無法給他降溫,他心跳劇烈,肺腑翻騰,像是腸胃將要被胃酸溶解。血腥氣味終究還是刺激了他,他不能再耽擱了,他得趕緊逃。

忽然,他停了下來。

上方傳來了雜遝的腳步聲音,和聲音一起逼近的,是清涼的夜風——地牢的大門開了,有大隊的人馬衝下來了!

沈之恒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搖晃著轉身靠了牆壁。憑著餘下的一點理智,也憑著生存多年的一點經驗,他卸下刺刀握了住,然後彎腰輕輕放下了步槍,又脫了腳上的皮鞋。

無聲無息地衝向上方,在衝過了盤旋的兩層樓梯之後,他和列隊跑步下來的日本兵迎頭相遇。打頭的日本兵見了他,隻發出了一聲驚呼,就被沈之恒一刀抹了脖子。

狹窄昏暗的螺旋樓梯上,立刻大亂。

沈之恒要速戰速決地殺出一條血路,然而蜂擁而下的日本兵也不是吃素的。近戰肉搏之中,士兵的步槍全都沒了用武之地,有那動作快的,也火速卸下刺刀扔了步槍,要打一場白刃戰,可同伴的屍首栽過來阻礙了他的動作。他推開屍體正要揮刀,沈之恒已經和他擦身而過,順便回手一刀紮透了他的脖子。

然後他手一鬆,是沈之恒把砍鈍了的舊刀留給了他,接管了他剛卸下來的新刀。

地牢之外,站著橫山瑛和厲英良。

橫山瑛讓沈之恒今夜“好好考慮”,他自己也並沒有回家高臥,當地牢內隱隱傳出槍聲時,他正在和厲英良開小會。

厲英良一直提防著沈之恒越獄,早在地牢門外安排了士兵值班,所以地牢內一有異動,他立刻就和橫山瑛衝了過來,而牢門打開,荷槍實彈的士兵也立刻就衝了下去。此刻他和橫山瑛並肩而立,他是緊張的攥了拳頭,橫山瑛則是微微地皺了眉頭——下去的那支小隊若不是沈之恒的對手,自然是後果可怕;可沈之恒若是被那支小隊重新押回牢房了,又會讓人感覺失望。和厲英良的想法正好相反,橫山瑛認為沈之恒最好是個奇人異士,甚至不是人也可以,否則橫山公館這樣大張旗鼓地把他誘捕了來,屬於殺雞用了宰牛刀,未免有些可笑。

兩人各懷心思地凝視著地牢大門,這凝視並未持久,因為地牢之內很快就傳出了慘叫聲音。

那是此起彼伏的慘叫,淒厲攝人,仿佛源於地獄。血腥氣息像一朵潮熱沉重的雲,從黑洞洞的大門之內飄逸出來。橫山瑛變臉失色,厲英良則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不對勁,機關長,他是不是要殺出來了?”

橫山瑛任他抓著,緩緩舉起了一隻手。

後方待命的機槍班小跑上前,架起輕機槍瞄準了地牢大門。與此同時,地牢大門內,出現了一個血色人形。人形的麵貌模糊不清,血珠子順著他的發梢滴滴答答,他拖著兩條腿向外走,一步一個血腳印。

厲英良猛然抓緊了橫山瑛的手臂,幾乎是尖叫出聲:“沈之恒!”

橫山瑛一揮手,兩架機關槍同時噴出火舌,打得沈之恒隨之向後一仰,順著樓梯滾了下去。

橫山公館的牆壁極其堅硬,跳彈傷人不是玩的,所以沈之恒一消失,輕機槍也立刻停了火。橫山瑛扭頭看了厲英良一眼,厲英良圓睜二目,還抓著他,於是他安撫似的,又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沒事了。”

這是橫山瑛第一次對厲英良百分之百的滿意,厲英良沒有胡說八道,橫山公館也不會蒙羞,他們當真是抓回來了一個——一個——

橫山瑛不知如何描述沈之恒,即便沈之恒當真隻是個人,那麼也是人中的超人,不枉橫山瑛為他勞師動眾一場。把今夜值班的黑木梨花叫了過來,橫山瑛讓她負責守衛工作,自己則是集合了一隊士兵,要親自下地牢。黑木梨花欲言又止,仿佛是想要阻攔,但終究還是沒有說話,厲英良則是緊跟了橫山瑛——他為沈之恒費了這許多心血,如今終於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刻,他寧可冒險,也不舍得缺席。

然而剛一邁進地牢大門,厲英良就有點後悔了。

空氣是潮的熱的,地麵是濕的滑的,台階又是陡峭狹窄,他們簡直無法摸黑下樓。橫山瑛讓士兵打開了手電筒,光束滑過牆壁樓梯,是八個字的景象: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橫山瑛麵不改色,將攔路的屍首一具具踢開。屍首不是咽喉割裂,就是頭顱粉碎,灰白腦漿迸濺在樓梯一側的牆壁上,混合了鮮血緩緩向下流淌。

樓梯上沒有沈之恒,下了樓梯進了走廊,橫山瑛還是沒有找到沈之恒。

地牢是橫山公館自設的秘密牢房,規模不大,格局簡單,下了樓梯順著走廊一路走下去,拐幾個彎就能走到底,沒有岔路。橫山瑛單手握槍,每走一步都加著小心。這座地牢裏向來不缺少血火與亡魂,可即便如此,它也從未像今夜這樣恐怖過。

並且是過分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