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2 / 2)

沈之恒仿佛是來了一點興致,含笑問道:“你打算怎麼報恩?”

米蘭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所以此刻不假思索:“我賺錢給他花,我看司徒醫生什麼都不缺,就是缺錢。”

沈之恒先認為這又是一句孩子話,可仔細一想,又發現米蘭一眼看到了事情的本質——司徒威廉那次對自己說了那麼一大堆主人奴仆之類的屁話,歸根結底,不就是要讓自己照顧他、供養他嗎?

能把這麼簡單的一件屁事說得那麼天怒人怨,沈之恒簡直不知道司徒威廉活到如今,一共得罪過多少人。做人做到這種水平,竟然還妄想著追求金家二小姐,對於司徒威廉的情路,沈之恒何止是悲觀,簡直是完全不抱希望。

他得對這個不是人的弟弟負責,所以還得去和日本人交鋒一次。這讓他對著米蘭長歎了一聲。做人,他累,不做人,他又不甘。

米蘭沒從沈之恒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總是那麼不緊不慢的,對她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認定了她是個小毛孩子——連大孩子都不是——所以懶得同她講那要緊的話,一味地就隻是安慰和敷衍。米蘭發現自己除非是鑽進他的腦子裏,否則永遠別想知道他的心思。

既然如此,她一賭氣,就不問了。她這邊沒話講了,沈之恒卻又嘮叨起來,囑咐她在這七天裏怎麼生活,又打電話叫了個人過來,給她當保鏢兼做跑腿的聽差。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海河報館裏的記者張友文。

張友文是機靈強健的青年,受過教育,是個文明人物,所以沈之恒敢讓他過來和米蘭這個小姑娘做伴,正好也讓他趁機賺幾個錢,貼補家用。那張友文沒了職業,囊中又是日益羞澀,正是窘迫,忽然接了沈之恒的電話,他像在黑夜中見到了一絲光明似的,立刻就收拾了幾件衣服放在提包裏,在中午之前趕到了沈公館。

在沈公館,他看到了沈先生,沈先生西裝革履,看著是個馬上要出門的樣子,沈先生身後站著個瘦條條的少女,一定就是電話裏提到的侄小姐。侄小姐看著是十幾歲的年紀,不是大姑娘,神情比年紀更幼稚一點,正氣鼓鼓地噘著嘴。張友文見過了這位侄小姐,更放心了,幸好侄小姐不是大姑娘,要不然他這麼個小夥子對著個高攀不起的大姑娘,殷勤不好,冷淡了更不好,豈不是難辦了?

沈之恒又吩咐了張友文幾句,末了回頭望向了米蘭:“乖乖等我吧,總之我在開船之前,是一定會回來的。這幾天你好好的待在家裏,不要出門。聽見沒有?”

米蘭抬眼望向了他,滿眼的控訴:“聽見了。”

沈之恒拍了拍她的小肩膀,然後向前走出大門,上了汽車。張友文送到門口站住了,就見沈之恒已經發動了汽車,心想侄小姐一定是沈先生的親侄女,要不然憑著沈先生這種獨來獨往的性格,平時連汽車夫都不要的,怎麼會把她接到家裏來長住?

想到這裏,他轉身回去,決定要對侄小姐多恭敬一點。可等他回到樓內時,他發現侄小姐已經上樓回房去了。

沈之恒開汽車開到半路,歎了口氣,覺得麻煩。

對著米蘭,他當然是盡量往輕鬆裏說,免得她擔心,可是事實上,他這是把自己又送去了龍潭虎穴裏。司徒威廉再可恨,終究是他的弟弟——即便不是他的弟弟,就衝兩人這三年的友情,他也不能真看著司徒威廉被厲英良擺布死。

麻煩,真麻煩,等度過了這一關,他決定和司徒威廉講和,帶他一起走。一個威廉,一個米蘭,都是對他有情有義的,他作為他們的老大哥,得珍惜他們的情義。威廉不過是遊手好閑,遊手好閑不是罪過,橫豎他是個能撲騰的,永遠能有門路弄到錢,那他養著他和她就是了。

沈之恒這些天活得顛倒混亂,直到現在,在這被太陽曬得火燙的馬路上,在這蒸籠似的汽車裏,他才豁然開朗,覺得自己想通了。想通的感覺實在是好,想不通,那他就是個幽怨的孤家寡人,身邊帶著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子,女孩子越長越大,又不是平凡的人,他簡直不敢想象她的前程;可是一旦想通了,那天地就廣闊了,他有財富有地位,有個活潑健康的親弟弟,有個水仙花似的可愛侄女,拖家帶口的,別有一番興盛和熱鬧。他活了這許多年,哪裏有過這麼好的時候?

於是等他的汽車停在司徒威廉的公寓樓下時,他開門下車,整個人搖頭擺尾的,幾乎是有一點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