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英良像走獸一般,爬到了沈之恒身邊。
幾支手電筒照亮了這半截走廊,也讓黑木梨花看清了趴伏在地的沈之恒。厲英良垂頭跪在沈之恒身邊,自言自語似的低聲嘀咕:“對不起,可你反正也是要死了,與其白死,不如救我一次。”
然後他抬起頭,發現沈之恒還有神智,還在用完好的那隻眼睛看著自己。黑色血管浮凸成網,籠罩了他的頭臉,他的麵貌已經是非人的了,唯有那隻眼睛裏,還藏著一點人的感情。
這點感情,讓厲英良幾乎嘔出了血。
黑木梨花在確認了沈之恒的身份之後,端槍對準了他的腦袋,口中說道:“厲會長,這一次,你立了大功。”
厲英良磨蹭向後,不想去看沈之恒的腦袋開花,口中囁嚅道:“不敢當,不敢當,隻要您知道我的忠心,我就知足了。”
黑木梨花長出了一口氣,手指勾上扳機,正要扣下,可是脖子上猛地一痛。
下一秒,她聽到了部下的驚呼聲。
她抬手摸向痛處,摸到的卻是一根堅硬的鐵條,鐵條已經穿透了她的脖子,在另一側露出了染血的尖端。緩緩地扭過頭去,她看到那走廊盡處站著一個女孩,那女孩氣喘籲籲地看著他們,厲英良認出了她,她是米蘭。
穿透黑米梨花脖子的那根鐵條,就是她不久之前用來探路的盲杖。
沒人留意到她是什麼時候跑過來的,也沒人留意到她是從哪裏撿起了那根細鐵條,更沒人知道她究竟擁有多麼大的力量,竟然能將那根鐵條當成標槍投擲出去,紮穿黑木梨花的脖子。
短暫的寂靜過後,士兵一起向著米蘭開了火。米蘭瞬間閃身躲開了子彈,而黑木梨花向前邁了一步,臉上保持著驚愕的表情。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因為她甚至此刻並沒有感到多麼痛苦,她想自己得走,得馬上到醫院裏去,也許醫生有辦法取下這根鐵條。
可是,她隨即又意識到,自己走不成了。
身後響起了厲英良斷斷續續的嗚咽聲,那聲音全悶在喉嚨裏,聽起來又怪異又虛弱,而她的部下覓聲回頭,隨即怪叫著散了開來。
一隻大手落在她的頭頂,五指合攏,抓牢了她的頭顱,然後猛地向後一擰。黑木梨花的腦袋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度,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看到了沈之恒。沈之恒有種奇異的高大,仿佛已經懸浮在半空之中,瞳孔中的黑色暈染開來,他的眼珠變成了一枚黑曜石,冷, 硬,有光亮,無感情。
五指張開,黑木梨花倒地。
屠戮就此開始。
厲英良不再采取任何防護了,他順著牆邊向前爬,兩條腿一點力氣都沒有,他隻能靠著雙肘向前拚命地挪蹭,後方響著此起彼伏的慘叫,成河的鮮血順著地麵流過來,速度比他更快。這一刻,他沒了思想沒了計謀,什麼都沒了,就隻剩了一點求生欲驅使著他,讓他爬向前去。
在走廊盡頭,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雙鮮紅的腳。這腳纖瘦玲瓏,穿著白色帆布鞋——曾經是白色的,現在已經被血染紅。順著這雙腳往上看,他看到了米蘭。
他想求她放自己一馬,可他的嘴唇顫抖,說不出話。眼前的兩隻腳忽然挪開了,米蘭給他讓了路。
米蘭和他沒有任何私人恩怨,並且始終記得那個冬夜,他可憐她一個小姑娘頂風冒雪的在街上走,用汽車把她送回了家裏。他唯一的問題是總想害沈先生,這讓他變得討厭起來,但她此刻不想找他報仇,沒那個心情,隨他去吧!
她正癡迷於眼中的沈之恒。
眼前是個血肉橫飛的世界,而在她眼中,血肉橫飛和陽光明媚的區別,不過是一個世界有血肉,一個世界有陽光。
當最後一名士兵也倒下去後,走廊裏隻剩了她和沈之恒兩個活口。沈之恒血淋淋地走向了她,她知道他此刻是失了神智,然而完全沒有想逃。
她不會逃的,她就是為了他而回來的,如今他們終於又相見了,哪怕頭上降了天雷,她也不會逃。如果他攻擊她,那她就攻擊回去,她一定要把他帶走,最好是能一起活,活不成,一起死也可以。
因為她愛他!
可是沈之恒走到半路,忽然跌坐了下去。隨手扯過一具屍首,他俯下身一口咬下去,開始吮吸血液。
再然後,他向前一頭栽下,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