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章 看花燈
那些燈影隨著湖波漾漾開來，盡呈現在他的麵前，像是照進了他心裏似的。他竟然好久沒有說話，也忘記了將我放下來。我向上蹭了蹭身子，努力地偏過臉去看他的神色，他並不看我，神情那樣沉默，目光順著沿湖一路旋繞布掛的搖曳花燈，一直望向那些燈影的盡頭。
我見他這樣，心裏也有些打鼓，於是悶聲問道：“王爺，你不喜歡啊？”
“這都是你弄的？”他終於開口問道。
“嗯，我叫圭越她們幫我，裏麵還有她們做的，都是專給王爺生辰備下的，方才在西苑我們說話時，她們就已經開始張掛了。”我說著，長出了一口氣笑道，“還好今日沒有下雨，不然可就白忙活了呢。”
“你幾時做的，我都不知道。”他像是問我，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越發笑道：“若是叫王爺知道了，就不好玩兒了，方才王爺還說沒興致呢，現在看看，是不是不來會後悔啊？”我說著便朝湖邊指，“那邊備了船的。”
他似乎忽然變得不會說話起來，我這一指，他便順著我的方向去了，極其的聽話。隻是我說要下來自己走，他卻不依我，用一隻手就將我掉轉到了前麵，我的雙腿就這麼跨在他的身上，我覺得十分不雅，於是亂晃著吵嚷著要下去。
“怎麼了，嗯？”他將臉湊到我的臉底下小聲問道，說著便在我的頸項上一親，癢得我咯咯笑著抱住他，整個伏在他的胸膛上。
他也笑起來。
上船時亦不放下我，還故意將那船踩得搖搖晃晃，惹得我驚叫連連。可我知道隻要他在這船上，不管怎麼搖，都是有驚無險，船向著湖中的亭子徐徐前行，那些花燈便也都徐徐後退。
見他終於開心了。我在他耳邊道：“今日是王爺的生辰，一定要這樣高興才是。王爺不知道，以前我在家中時，誰的生辰若是到了，提前好一陣子就開始張羅了，到了那一日，是要高高興興的一整日才是。”
“我沒不高興。”他悶悶地說了一句。
“若沒有，方才為何自己悶待著玩兒弓呢。”我直言道。
他一怔，一句話也沒說，隻是望向遠處，空氣一刹那的凝滯。
我伸出手去撫上他的臉頰，隻覺得那胡茬在手掌中又紮又癢。“王爺，我方才心裏像是刀子在割。”
他這才看向我問道：“為何。”
我說道：“今日大王送來這柄弓，我本來是生氣，我知道王爺不喜歡，他卻要在這日送來。可我方才看見王爺竟自己在西苑裏待著擺弄那東西，我看著，心裏也像是有刀在割。”
他不說話，隻是看著我。
我撫在他臉頰上的手指輕輕地挪了挪，撫上他的傷處，他沒有躲開，任憑我摩挲著。
“王爺，你不該那麼做。”我說。
“不該如何。”他問。
“王爺可知，薔薇第一回聽說王爺，是幾歲？”我問。
“幾歲。”他輕笑道。
我伸了伸手指比劃著：“隻有八歲呢。”
他笑意越發明顯了，“八歲的薔薇，是什麼模樣。”
“八歲的薔薇，唔……”我朝著地下比劃了一下，“隻有這麼高。”
“八歲，那一年是……”他思忖著說道。
“是隆慶八年，”我說，“那一年四國聯兵犯呈，大人們跟我說，呈國率兵禦敵的主帥隻有十八歲，叫長空碩。”
他依舊不說話，隻是看著我。
我繼續說道：“從那一年開始，到薔薇十四歲，足足六年的時間，薔薇常常猜想著長空碩是什麼模樣呢，有多高，是胖還是瘦，猜來猜去，後來誰想就做夢一般地見到王爺了。”
他半晌才說：“若知如此，應待你好些才是。”
我笑道：“王爺確是有些喜怒無常。”
“混賬。”他說道。
“可這樣倒與我猜想的長空碩無甚差別。我來呈國這麼久，就隻有今日才覺得王爺和我心裏的有些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