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栁逭? 陰風起(1 / 2)

第一〇五章 相望

可他不理,我幾乎就這樣被他拖出了玉璋宮,孩子在他的懷中嗚咽著,費盡全力卻仍是這樣微弱。我的心都要被撕碎了。

我被塞進了馬車,繼而被他拽上了一處關口。軍士們手中刀戈的寒冷,以及山中凜冽的風,侵襲著我的孩子,我聽到他的哭聲在發抖。好在他還在哭,我真害怕,害怕他的哭聲在長空焰的懷中忽然停下,永遠不再響起,我怕極了。

我直直望著他懷中的繈褓,可卻無力去搶奪。我已經沒有力氣,連我自己都是被長空焰硬拖著超前走,最後拖上了城牆。我沒用,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我被長空焰拖上了關,關外是震天的搦戰的鼓聲,他將孩子塞進一個將軍手裏,然後拽起我,將我推向垛口,我被迫從高高的城牆望下去,才看見城牆下蔽日的旌旗,以及林立的矛鋒迸射出凜凜的黑色的寒光。

那戰鼓聲忽然就停了,恍若天地間忽然就降下了寒冷的霜雪,獵獵旌旗如同火焰般在風中翻卷。

那虎紋帥旗上的“長空”二字,狠狠刺痛了我的眼睛。盜驪忽然暴躁不安踢起了勁蹄。

我知道他已經看見我了,他遠遠地看著我,那麼安靜,可我能感到那平靜之下無法遏製的震驚和憤怒。

我不敢再看他,我就這麼被人從寢榻上拽起,散著頭發,身上隻穿著薄薄的內衫,我怎麼可以,讓他,還有他麾下的將士們看見我這幅樣子。

我這才感到徹骨的寒冷,山上好冷,我慌亂無措地從城牆上退下來,卻又被長空焰推過去,將我這狼狽至極的樣子,展現在他和他的將士們麵前。

長空焰伸手奪下我胸前的翔龍佩,置於那熊熊燃燒的火台中,玩味似地烘煉著。悠然自得的聲音,緩緩地,順著城牆傳了下去,“長空碩,你怎麼不問問你的王妃,別來無恙啊?”

他沒有回答長空焰的詢問,許久,我隻是聽見孩子在哭,還有城牆上凜冽的山風從我的耳畔呼嘯而過,我的頭發總是擋住我的視線,以至於我們的距離好像更遠了,他是那樣模糊。模糊到讓我生出一種悲哀的預感,也許以後的日子,也許將來至永遠,我都隻能這樣遙遙地望著他了。就好像曾經,我在家裏的後園,單純地通過哥哥和魏呼延口中模糊的描繪,去想象他模糊的樣子。

孩子一直在哭,這哭聲忽然叫長空焰想起了什麼,他將手中的配飾置於火中,從將軍手中接過了我的孩子。

長空焰將孩子抱到垛口前,這是孩子跟父親的第一次相見。

“碩,你作父親了,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個喜訊。”長空焰握住孩子的小手,朝著城牆下揮動著,“你的兒子,長空昱。”

我是那樣恐懼,我擔心他會將孩子從這高高的城牆上扔下去。身後的軍士死死地鉗住我,我掙脫不得,隻是眼睜睜看著那枚小小的拳頭幾乎變成了紫色,孩子的哭聲忽然變的撕心裂肺。

“不!”我拚命地搖著頭,“我就在這裏,任憑你發落,你可以現在就將我撕成碎片,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我這絕望至極的話,引起了長空焰近乎瘋狂的喜悅,他大笑了起來,衝城牆下喊道:“碩,你的王妃跟我說,她現在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情,隻要能放過孩子!”

我閉上眼睛,長空焰,他總是能用如此戲謔的方式摧毀著這世間所有的尊嚴。

城牆下傳來宋瀛和薛良等將軍相繼而起的聲音,“長空焰!究竟是要怎樣,給個明白話!”

“我什麼也不要,我方才就說了,不過是來給碩道喜!”長空焰道,將懷裏的孩子重又交給身後的將軍。

我心下的石頭落地,眼睛隻顧盯著被交來遞去的孩子,卻卒不及防被長空焰拽到身前。

“長空焰!”又傳來薛良的喝聲。

他並未搭薛良的話,眯起眼睛遠遠地看著長空碩,半晌,從那唇齒間冒出低低的一句話,“還真是沉得住氣啊。好啊。”他讚歎著,然後回過頭,眼睛平靜地望向我,再無半點笑意,我猛地朝後退去,卻被軍士死死鉗住,又推向他的身前。

他撫上我的臉頰,他危險的神態在我的瞳仁中凝縮,我望著,在近乎崩潰的恐懼中,準備著承受我為我的孩子交換來的所有不幸。

他隻是看了身後的軍士一眼,那軍士便將火台中的配飾夾了出來,裹了半麵厚厚的皮革交到他手中。

我的心髒在皮革燒焦的味道中,忽停忽跳。

我聽見他朝著城牆下,慢條斯理地說:“長空碩,她永遠是你的。可她此刻在我的手裏。”

話音落,我的衣衫忽然被撕開,那支被燒的滾燙呈現出暗紅色的翔龍佩,狠狠地壓在了我的胸口上。

慘叫,那是我從未聽見過的淒厲的聲音,如同尖刀撕裂了血肉一般,穿破了我的喉嚨。以至於很多年後,這聲音依舊會驟然出現在我的夢境裏,在深夜裏,一次次撕扯著我,逼迫我陷入所有關於痛楚的慘烈回憶中,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