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素貞痛苦地皺著眉,努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但手直發抖,茶杯晃個不停……
17.何素貞房間(日、內)
何素貞呆呆地獨坐桌前。
何素貞娘關心地:“你這是怎麼了?老爺不是答應你和大頭的婚事了嗎?怎麼還愁眉苦臉的?”
何素貞哀怨地:“……娘,你就別問了。”
何素貞娘也不好再說什麼。
18.黑旗會山寨(日、內)
龍叫天正窩在牆角一個大木箱子前,手焦急地扒著裏麵的雜物,一把抓起來一個粗糙的木雕大刀:“唉,總算找到了!麻疤癩,還記得這個嗎?”
麻疤癩望了一眼:“這是大頭小時候,你給他做的。”
龍叫天幸福地點點頭。
麻疤癩若有所悟:“……這個石雲飛果真就是當年石波平大哥的兒子?”
麻老五:“沒錯,雲飛就是大哥的兒子石大頭!彭成儒、武山虎也是我們黑旗會的後人!彭公刀以後還是我們的。姓張的算桶卵?麻疤癩你說說,保安總團他還能辦成嗎?”
麻疤癩小聲提醒道:“眼下的石大頭可不是十年前的小孩子了,誰也不敢保證他還能和我們一條心。”
“黑旗會的後人還會勾結官兵來剿萬虎山?哈!哈!”龍叫天豪爽一笑, “過一段時間就把他們兄弟接上山!”
麻老四匆匆跑進來冷冷地說了一句:“大刀把子想讓他們上山,人家可未必願意。如今呀,石大頭可是何家的姑爺了!”
龍叫天大驚,少頃一咬牙:“老四,給老子殺了何家小姐,讓大頭趁早死了這個念頭!”
19.兄弟刀鋪內(夜、內)
門外,閃電雷鳴大作,隱隱傳來嘩嘩的雨聲,冷風順著門縫吹進來,吹得煤油燈的火苗忽忽直跳。
三兄弟煩惱地圍坐在火塘前取暖……
彭成儒打量著——隻見大頭在抽著悶煙,山虎在不斷地取柴添火,不時碰得腰間的錢袋子也跟著“嘩啦啦”直響。
成儒:“你口袋裏哪來的這麼多錢?”
武山虎得意地:“都是我賭錢贏的。”
成儒:“贏誰的?”
武山虎:“贏何七的!”
成儒:“何七?以前你也贏他這麼多?”
武山虎:“以往一年到頭我才贏他五六塊大洋,這一次呀不曉得運氣這麼好。”
大頭磕了磕煙鬥,驚異地:“那你一次就能贏他這麼多?”
山虎:“是啊,運氣來了門板都擋不住。”
大頭皺著眉思考著:“這……這我就想不明白了,何七一下哪來的這麼多錢?還一次就輸個精光?”
武山虎一笑:“這還不清楚呀?是他們何家巴結我武副團總唄!二哥你不是也跟張師長走得很近嗎?誇你文韜武略、人才難得,說不準哪天會提拔你的;就連一向唱黑臉的何老太爺也一反常態,要將素貞姐嫁給大頭哥唄!你們說這怪不怪?”
成儒:“說怪也不怪,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大頭:“好事真能從天上掉下來嗎?我覺得這一切像是在哄小孩一樣。把你哄好了你才有幹勁,惡人頭的事交給你去辦……”
“哦——被人家當槍使!”武山虎若有所悟。
大頭:“我看這團總當上了,恐怕就脫不得符。”
武山虎一愣:“為什麼?”
大頭:“二騾三狗子,你們讓我當了這個團總都是好心,可如今麻煩事一樁接一樁,你們說說該怎麼辦?”
彭成儒:“雖說這派糧派捐是勞民傷財的事,可是還得幹!要剿匪,總要有錢糧人馬嘛!”
山虎卻說:“二哥,黑旗會從來都是劫富不劫貧,而且也沒有惹我們普通百姓,我們為什麼要幫著官兵去剿?”
彭成儒:“還有共產黨呢!”
武山虎:“共產黨是誰?在哪兒?我們不認識也沒有見過,與我們無仇無冤,就更不應該剿了。”
彭成儒:“那保安團就不辦了?匪就不剿了?”
武山虎振振有詞:“匪又沒有惹咱們,咱們為什麼要剿匪?再說這峒民辦團,應該是自己保護自己,憑什麼要幫官兵打人家,自己給自己添亂不是?”
彭成儒:“可是這匪畢竟是匪,是地方不安定因素。張師長說彭公之所以流芳千古,在於他們兄弟精忠報國之心,為國平亂,放到今天,就應該配合政府清匪剿共!”
武山虎:“二哥耶,你總是左一個張師長右一個張師長的,咱們還是都聽大哥的,大哥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們轉頭一齊望向石雲飛。
大頭無言以對,愣在那裏。正在這時畫外傳來——
“砰!砰!砰!”敲門窗的聲音。
“誰?”武山虎警覺地喊了一聲。
外麵沒有人應。
“這深更半夜的會是誰?”石雲飛站起身,抓起香案上的刀。
武山虎和彭成儒也準備好了架勢,武山虎小心翼翼拉開門,迅速往旁邊一閃。
門外卻並沒有人,大雨嘩嘩直下……
三兄弟正納悶間,卻發現門口掛著一樣東西,武山虎上前取下一看,原來是一把木頭玩具刀,他頓時大為訝異,忙拿給大頭和成儒看。
三兄弟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異口同聲地:“木頭小刀……”
一個頭戴鬥笠身穿蓑衣的高個子人影在雨中遠去。
武山虎猛地握緊了刀柄:“搞鬼搞神的,等我去抓住他!”
石大頭一把攔住:“人都走了,咱別管他。”
武山虎、彭成儒望著離去的背影:“龍叫天!”
石大頭拾起玩具刀努力回憶道:“這是我小時候他給做的木頭刀。”
彭成儒:“他為什麼會這時候送過來?”
石大頭:“他這是提醒我們不要跟官府攪和在一起。”
20.沈芷蘭房間(夜、內)
何素貞坐在床邊,心煩意亂地翻著手裏的書,若有所思地問:“芷蘭,你說城裏的洋學生真的能自由戀愛?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
沈芷蘭:“素貞姐,你和大頭哥不就是自由戀愛嗎?”
何素貞苦笑一聲,也沒有作答。
沈芷蘭:“素貞姐,你怎麼還愁眉苦臉的?應該高興才對啊,你們何家不是應允了你和大頭哥的婚事嗎?”
“可我阿公他……”素貞欲言又止。
沈芷蘭:“他怎麼啦?”
素貞不好作答,話題一轉猶豫地:“……我聽說,庚帖八字是線兒留下來的,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沈芷蘭一笑:“原來你就是為這個事兒犯愁啊?素貞姐你放心好了,大頭哥他很樂意的!”
誰知何素貞卻更加愁眉緊鎖:“……要是他不願意就好了。”
沈芷蘭奇怪地:“怎麼了?”
何素貞:“跟我定親,我怕會害了他。”
沈芷蘭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安慰道:“素貞姐,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何素貞憂慮地:“我……我聽阿公和哥哥們說,要馬上派捐派糧,他們不敢明著幹這些被鄉親們戳脊梁骨的事,隻好……隻好利用大頭哥他們做惡人頭。芷蘭,你說,這算不算害了大頭哥?”
沈芷蘭聞言,眉頭輕皺:“素貞姐,你也不用擔心,隻要你們是真心喜歡就行。”
何素貞:“怎麼能不擔心,害了大頭哥,我寧願不要這門親事。”
窗外,麻老四正帶人持刀窺視著房內的一切。
21.裁縫鋪內間(夜、內)
沈芷蘭、韓裁縫圍坐在桌前。
鍾克儉站在屋中央,臉色凝重:“……根據糧款的征收期限和征運地點,現在可以肯定,三十二師的先頭部隊將在十五天之內抵達落馬灣,規模不會少於一個營,但具體是哪一天要盡快打探清楚!”
22.何府客廳(夜、內)
“具體到達時間是軍事機密……”
隻見張紹勳、何必來分坐茶幾兩側,茶幾上擺著圍棋的棋盤,已然下了大半盤,暫時還未分勝負。
張紹勳抓起一顆黑色的棋子,優雅地點在棋盤上:“但先頭營到達之前必須把物資、錢糧準備好,保證部隊給養。”
何必來手拿棋子思考著:“師座不必過慮,峒首大會後馬上就派捐。”
張紹勳:“大部隊隨之就會抵達祖司鎮,為了確保順利剿匪,此次征收錢糧物資是重中之重……”說著他將一粒棋子點在棋盤上。
接著又補充道:“這次搞不齊,下次征收就更難了。”
23.裁縫鋪內間(夜、內)
“……既然征收的物資中有騾馬、車輛和防雨用的蓑布,那麼這個營肯定是給大部隊打前站運送輜重的,大部隊很可能隨後就到。”鍾克儉在屋內徘徊思考著。
聞聽此言,韓裁縫和沈芷蘭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韓裁縫:“遊擊區剛剛草創,紅軍力量還很薄弱,如果這時就遭遇到敵人的圍剿,那將是致命的重創,以後很難恢複元氣。”
沈芷蘭:“現在必須想方設法打亂張紹勳的計劃。”
鍾克儉:“對!必須拖延敵軍的行動時間,為紅軍從根據地調集兵力伏擊敵軍創造條件。能拖延一天算一天,越拖我們的勝算越大。”
24.何府客廳(夜、內)
“不能給共匪任何喘息的機會,一旦發展起來,後果不堪設想,圍剿賀肖二匪的行動一定要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張紹勳將一枚黑棋子重重點在棋盤上。
何必來:“鍾匪的隊伍一直在附近山區遊蕩,企圖在九峒山區開辟根據地。”
張紹勳冷冷一笑:“恐怕他也隻是黃粱美夢,大部隊一到首先剿滅鍾克儉的遊擊大隊,等於斷了賀胡子的一條腿,讓他邁不進九峒南部山區,把賀龍擋在湘西十萬大山以外……”
25.裁縫鋪內間(夜、內)
“拖住敵人,辦法隻能從三兄弟身上想,隻要我們工作做到位,拖延辦團,抵製征糧派款,就能打亂敵人的計劃,為我們贏得寶貴的時間。”鍾克儉堅定地說著。
沈芷蘭點點頭。
韓裁縫:“那三兄弟可就是關鍵人物了……”
26.何府客廳(夜、內)
“我總是放心不下那三個兄弟,到現在也沒個明確態度……”張紹勳說。
何必來落下一枚棋子:“我們何家已把素貞許配給他,這個禮下得夠大吧。”
張紹勳:“千萬別搞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呀!到時你阿公又來一個‘萬萬沒想到’。”
“這次還是有把握的,成儒讀過書明白事理,師長您在他身上也費了不少功夫;至於山虎,一個見到好處就眼開的賭徒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吞掉黑子的地盤後,何必來從棋盤上拿起三粒白子,優雅地抓起來,捏在手心玩弄著,淡淡一笑:“就等明天峒主大會上……”
27.老虎爺小酒館(夜、內)
“一錘定音?明天?”沈芷蘭追問道。
隻見武山虎喝得臉色通紅,似乎有些醉了,但他還端起酒碗要喝——
“哎呀,山虎哥,別喝了!”沈芷蘭按住酒碗勸解道。
“明天峒主大會敲定征糧派款……我心裏……煩!”武山虎一仰脖又喝了一碗酒。
鍾克儉:“有什麼煩心事?武副團總現在不是很風光嗎?”
武山虎沒好氣地:“風光個!楊老師,你還真說對了,我們兄弟真的被人當槍使了,當個鳥團總就是要幫他們榨取峒民的錢財。”
鍾克儉:“是呀,誰願意交糧交錢?收個半年也未必能收齊。”
武山虎:“半年?要是半年就好了,十天之內就要收齊!”
鍾克儉:“十天?”
武山虎:“不僅要錢要糧要人,還要騾馬蓑布,十天之內就要送到落馬灣,光運到落馬灣就要一天時間,九天之內收不齊後果就慘了。”
鍾克儉:“這不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麼?”
沈芷蘭:“真不知道張師長的胃口這麼大。”
鍾克儉和沈芷蘭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
鍾克儉:“看來當團總沒啥好處,還落一身腥。”
武山虎:“是呀,可罵名還要背一輩子!”
鍾克儉:“這事你們兄弟可要想清楚呀……”
28.兄弟刀鋪(夜、內)
“想清楚了沒有?大哥!”彭成儒問道。
三兄弟及石線兒蹲在火塘邊,各自心事重重。
石雲飛也不作回答,隻是悶著頭機械地抽著煙鬥。
武山虎玩著手裏的鐵骰子。
石線兒:“哥!這等好事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石大頭終於開口:“山虎,那你說說,眼下咱們兄弟該怎麼辦?”
武山虎:“當團總表麵看起來很風光,但如果不按他們意思去征糧派款,這團總位置也坐不長……”正說著,畫外傳來——
“素貞姐?”石線兒驚呼。
他們這才回頭,發現——
何素貞正拘謹地站在門口。
“……素貞?”大頭一下呆住了。
29.河堤水車(夜、外)
天上月明星稀。
水車“吱扭,吱扭”旋轉著,嘩嘩的水流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分外清晰。
石雲飛和何素貞默默走到水車邊,停下了腳步。
黑暗處,麻老四正帶人持刀在他倆身後一直跟隨著……
月光下望去,何素貞的眼神更加哀怨。
石雲飛一扭臉,不敢正眼再看:“素貞……”
何素貞等了半天卻沒有了下文,隻好說:“聽講,明天,明天就要開峒首大會了。”
石雲飛:“嗯。”
何素貞:“你……都打定主意了?”
石雲飛憂慮地:“想好了,素貞,我……就怕害到你……”
何素貞:“別說了,大頭哥,不管明天你怎麼決定,我都不怨你。”
石雲飛:“素貞,你對我好,我心裏都知道……”
“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何素貞眼神中流露著一絲感動,苦笑了一下,有些依依不舍,“大頭哥,時間不早了,那我走了。”說罷轉身欲離去——
何素貞轉身沒走幾步又折身回來,終於鼓起勇氣,從懷裏拿出繡花荷包,猛地塞進石雲飛手裏後就跑走了……
石雲飛望著手裏的荷包,悵然不已,忽然他抬頭發現尾隨素貞身後的幾條黑影,感到情況不妙,疾速向前追去……
30.沈宅書房(夜、內)
沈家齊伏案,氣定神閑地寫著行草。
沈芷蘭站在旁邊研墨,她試探性地:“阿爹,明天就開峒首大會了,估計馬上就會向各峒收錢派糧,聽山虎哥說,那錢糧數目嚇死人……”
“哦。”沈家齊淡淡應了一聲,依然全神貫注地寫著行草。
畫外一聲“沈先生!”沈家齊、芷蘭回頭看見——
三兄弟已經站在門口。
沈家齊:“芷蘭你真是料事如神,剛才還說到你們會來找我,果然就來了。快坐吧。”
石雲飛:“先生,到底該不該辦團派捐?我們心裏都拿不準。”
武山虎:“我們都聽先生的。”
沈芷蘭:“阿爹,那你就給大頭哥他們拿個主意吧。”
沈家齊沉思片刻說:“我拿主意?”
三兄弟還有沈芷蘭都期待地望著他,緊張地等待著。
沈家齊緩緩說:“該不該辦,該怎麼辦,問問自己的良心就不會錯。”
31.洪峒主家門口(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