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閻綱引詩做注
宋遂良
不久前在北京一次討論長篇新作的會上,閻綱同誌告訴我他借用了李商隱的兩句詩來評說《廢都》:“賈生年少虛垂涕”,“莊生曉夢迷蝴蝶”。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寫的兩句詩被他這樣巧妙地利用,真正是神來之筆。於是便引發了我為他的以古詩評論小說的評論絕句,做一點疏注和闡解的興趣。
第一句“賈生年少虛垂涕”,是李商隱《安定城樓》的摘句(由於這種摘引純乎是移花接木,所以原句的含義我們就可以不去管它了)。在這裏,是借這句詩來說《廢都》的成因。賈平凹在《廢都》後記中,曆述了他近年來接連遭受的患病住院、父親亡故、妹夫死去、母親染病動手術和糾纏於一場沒完沒了的官司等種種打擊與變故,使他需要寫這麼一部書來記住“我的無法向人說清的苦難”,“安妥我破碎了的靈魂”。閻綱對此既表示了同情和理解,又覺得平凹君把個人的一己悲歡看得過重,因而在書中過多流露了傷感和沒落情緒。值得注意的是詩中那個“虛”字:“虛垂涕”便有“強說愁”的意思,這點挫折和不幸,還算不得大悲大恨。賈生畢竟不過年輕了些,不經蒼海,未上巫山,人生的體驗不足,難免將感情作了誇大。
第二句“莊生曉夢迷蝴蝶”(見《錦瑟》一詩),是評論作品的主人公莊之蝶的。莊子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夢醒後弄不清是自己化為蝴蝶還是蝴蝶化為莊周。莊之蝶這個名字可能就是由這個典故衍化的。閻綱引用這句詩便含有批評莊之蝶的意思:莊之蝶在情場上放浪形骸,雖然求得一時的解脫和刺激,但帶來的是更大的痛苦和沉落,以致迷失了自我,找不到方向。一個人失去了理想和追求,也就失去了價值。塑造這樣一個藝術形象是沒有積極意義的。
兩句詩,一句說賈生(平凹)不該寫《廢都》,一句說莊生(之蝶)不是一個成功的藝術形象,都含有惋惜、批評的意思。由於閻綱和賈平凹是同鄉,是忘年交,所以他用辭委婉,用意含蓄,規勸中帶有理解,遺憾中也有同情,鬱結難伸,欲言若止,便借李商隱的酒杯來澆自己的塊壘了。閻綱引詩,意思本是很豐富的,幽默機智,又充滿友情,經我這麼一闡釋,可能便會叫人倒胃:將一杯茅台換成了一杯白開水。更何況我的闡解可能是不準確的,甚或是有錯誤的呢!
所以,我實在是幹了一件畫蛇添足的傻事,寫了一篇吃力不討好的文章。
讀者見笑,閻綱海涵。
(原載《濟南日報》199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