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讀王鬆雪的長篇小說《依然香如故》
一個可怕的年代，一群可愛的姑娘。
我國有那麼一個時期，舉國上下變成了發燒友，要大幹三年進入共產主義，人人寫紅詩，隊隊提合理化，天天逼債要產量，層層加碼放空炮，弄到最後，全國性的饑荒，食不果腹，一大二空，血汗換石油，石油貴如血！
正是在這樣一個時期，在荒漠的克拉瑪依，一群熱血青年無私地奉獻著自己，燃燒著豆蔻年華。往事如煙，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如流水般地逝去，還剩下什麼呢？燃盡的青春還能留下什麼呢？作者答曰：“依然香如故”，“香”者，餘香也，活潑的幼稚、動人的親情和愛情、婚姻、家庭、幸福甚至瘋癲、死亡的代價。
作者是過來人，她的靈魂不得安寧。在小說《依然香如故》中，人們看到的是荷葉、杜若、浮萍、黑女、喜妹、彎月、亞曼、阿爾尼沙和戴帽右派的“指導員”梁良這一大群可愛的姑娘們和她們嚴峻的、痛苦的、日常的、甚至卿卿我我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婆婆媽媽的生活故事。她們單純可愛的音容笑貌躍然紙上，青春似火。為了搶話筒，荷葉從男人們的大腿中間穿過，猛然發現自己的辮子上掛了三支鋼筆。戈壁灘一馬平，沒處尿尿，大幹快上時褲子都尿濕了。浮萍女扮男裝代替秦思浩和杜若登記結婚，結婚證上印著“塊糖二百五拾克、白布四米五、香煙三盒、火柴五盒”。要給孩子喂奶的翠玉一頓偷吃了七個人的十四塊發糕，她麵對著饑腸轆轆的姐妹們跪下了。饑餓快要將這群小姑娘打倒。梁良總是勻給你一張饅頭票，塞給她一張饅頭票，自己呢？偷偷喝醬油。梁良最後死於憂患，死得動人。男人的力氣比女人大，女人是弱者，可是，她們卻要幹男人一樣的活，所以更苦更累。可是，根據作者的體驗，“三八隊的成立，種種的事實揭示了人的另一規律。人有一個力氣的極限，還有一個偉大的不可思議的精神極限，它在冥冥之中與人的靈魂係在一起，創造出使人可驚可歎的奇跡”。作者讚道：“唉！人哪——怪物。”這群姑娘家家的，一個個脫了褲子在油池裏撈油，岸上還不時地催她們“賽紅詩”。曼亞已經精神分裂，寫信還向媽媽表決心，自豪地說：“我們三八隊現在是全國的標竿隊，我是一名光榮的三八隊員……我們全家各人站好各人的崗，加起來就是一個幸福的家庭了。”甚至到了三八隊一敗塗地的時候，荷葉還強忍悲痛“替黨說話”。她說：“三八隊一百六十九個同誌，我們不是解散，我們是從四年製的勞動大學中畢業！我們是一支英雄的隊伍！看，我們得了多少紅旗、獎狀！”她說著，往旁一指，那裏是紅旗和獎狀，整整齊齊地疊在床上，高高的三大摞！是的，三八隊的姑娘們創造了人間奇跡，甚至做出男人們為之咋舌的事情。但很遺憾，那不過是一種逆反效應，奇跡的創造，往往需要付出曆史和生命的代價。